雪莲。

他听师父提过,却从未曾真正见过。

冬天极寒时,北山山顶偶尔能采到一两朵。

他从未见过。

他去找师父,竹屋一向没有门,师父脚上穿着新鞋,头枕新枕,咂摸着嘴巴,睡得正香。

打扰师父睡觉,他会将你倒掉在树上,等太阳落山。

此时太阳才刚刚西斜。他不想冒这个险。

天气转暖,蒲一一也跟天气一样,一天天好了起来。

她穿着染了墨汁的貂绒大衣在树林间游荡。

拒绝开口跟他说话。

他用稀泥在前院垒了一方土灶,烧煮东西方便许多。野兔和山鸡渐渐多了,溪流里的鱼仍旧太小,除非下一场大雨,很难钓到大鱼。

春天不算山中最好的季节,夏天才是。

她不可能留到夏天。

他看着她的背影。

他希望她留到夏天。

树叶青翠,树林茂密,太阳曝晒,林荫下透凉,溪水是甜的。

山果才只有指头大小,勉强塞进嘴里,酸掉牙。

午夜的山风,像妖怪的私语。

竹屋终日嘎吱作响。

夏天,他跟师父,都爱在前院睡觉,看天地之大,睹星辰之远。

人的思绪也跟着飞出三万里。

他希望她能留到夏天。

尽管他跟小时候一样,每天都要为食物操心头疼。

吃什么?上哪里弄?怎么弄?

不和她的胃口,她连碰都不碰。

一碗粥,从早上放到中午,再到晚上,最后倒掉。

一整天,她什么食物都不碰。

“我不饿。”

他可以像强迫她喝药一样,强迫她咽下食物。

嘴唇贴着嘴唇。

他不止一次想这么做。

但是不能。

记住你的使命。

她闻完迎春的枝条,往回走。

“蒲小姐。”

她的下巴抬得比鼻子还要高。

“下午我要去山下采购食物,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需要什么你都能满足?”

“我尽量。”

“你最好在半路迷路,然后再也回不来。”

“这件事你不需要写在许愿单上。”

他喊她蒲小姐的时候,她偶尔会回答他一两句话,他要是喊她一一,她的耳朵一下子成为了摆设。

有重要的事情,他会直呼她蒲小姐。

他能理解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逞口舌之快的痛楚。

他确保定时让她有这种发泄。

“师父不在,你一个人不要瞎跑,最近熊和狼都醒了许多。”

她已经躲回山洞里,留下一串湿泥鞋印。

山下的店铺又关了几家,他走远路,绕到附近的村庄,才买到足够的米和面,和一只没有了脖子的咸鸭。上山时,遇到山脚的村民,正拔光菜地里刚刚破土青菜苗,“日本人要来了。”

难怪大家都跑光了。

他担着重物,爬巨石不方便,只能先绕到南山,再从北面下来,回竹屋时,天已经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