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抬高下巴,嘴张得大大的,嗓音像啸鸣一般,又短又急,“哈哈哈”

大汗一阵一阵在她额头上汇集,很快打湿了发际线。

“一一。”他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

门被推开。

叶悬济和蒲望石闯进来。

“一一,一一,”蒲望石差点被椅子绊倒,“悬济,想想办法,想想办法。不能看她那么难受。”

叶悬济将听诊器挂上耳朵,先听心音,又挪到后背,最后他收起听诊器,拿起一个新的枕头垫到她的琵琶骨下面,托起她的肩膀,叫她侧躺着,半盏茶后,啸鸣声小了许多。

“她的呼吸在变浅。保持绝对的安静。”叶悬济说。

“我去找德国人。”他捡起地上的大衣,朝门外走。

“望石,你留在这里陪一一。如果她又像刚刚那样,就再垫一个枕头在她的后背,帮助她侧躺。”

叶悬济在楼梯上追上他。

“我在英国医学院实习的时候,碰到一个被打伤腿的士兵,伤口不严重,子弹穿肉而过,没有留在身体里,我们给他做了完整的消毒包扎处理,第二天就出院了,像这样的病人每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叶医生果然是专业人士,现在还能谈论英国生活。”

他对英国人的生活没有兴趣,故意走得很快,将叶悬济抛在身后。

穿过玻璃门,下了台阶,便是花园。

叶悬济跟着他走到花园里。

“英国就是这样的夜晚,又湿又冷。”

他走到刚刚跟邓高个儿交手的地方,踢飞的草茎和泥土到处都是。

“世起哥,叶医生,出了什么事?你们要去哪里?”元吉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正好摆脱叶悬济。他停下来说:“德国人有一种新的药。”

“我陪你一起去。”

他望一眼叶悬济,点点头。

“一周之后,那个士兵又被送回到医院里,意识模糊,高烧,第三天去世了,”也不管他们听不听,“我在那家医院实习半年,上千个受伤病人里,这是唯一一起出院后死亡的案例。”

“一一受的不是枪伤。”

“跟怎么受伤没有关系,关键是身体的反应。她高烧不退,说明身体一直在进行自我防御,有时候防御会过度,当然过度的案例极少,但是不是不存在,我说的那名士兵最后死于器官衰竭,就是身体过度防御的表现。我猜在船坞里的那几天她一直在发烧。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防御系统已经开始攻击自己。”

“什么防御不防御的?叶医生,你真会开玩笑,一一怎么可能自己攻击自己,她躺着的力气都没有,手里又没拿什么刀枪棍棒。”元吉问。

“简单来说,就是她的身体里有一撮好人和一撮坏人,生病的时候就是坏人开始干坏事,好人阻止坏人,大多数时候好人都会取得胜利,一小部分情况下是坏人赢了,比如流行病肺结核。还有一种极罕见的例外是,好人在与坏人打架的过程中,杀红了眼,敌我不分了,不仅攻击坏人,连自己人也攻击,这样就会造成器官的衰竭,比如肺,比如心脏等等。”

“你是说一一现在好坏不分了?”

“除非我们有针对肺部、心脏还有肾脏各个器官的医疗手段,单纯的用药对她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再也忍不了了,一把抓住叶悬济的衣领,“这不过是你的胡乱猜测,没有任何根据。我会找德国人拿到新的药。”

叶悬济变得十分残酷,“恐怕她支撑不到你跟德国人打完一架再回来。”

他松开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台阶上传来一声疾呼,“叶医生。”

喊声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