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开车。他跟庄强坐在后头,车子开得像是要飞起来。
庄强半闭着眼睛,哼一首小曲,指节敲击汽车玻璃。
一闪而过的灯光。铺面而来的黑影。狗吠。半明半暗的月光。车里皮革的气息。他习惯了黑幢幢的夜晚。
半路上,对面一辆车子疾驰而来,阿忠按了按喇叭,对面回应,两辆车子慢慢停下来。元吉。
元吉从车里下来,走到窗户边,以为司机是他,“江先生在后头。”
元吉绕过车头,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上来,扭头问:“出了什么事,世起哥。”
“有什么消息?”他并不避讳庄强。
“没找到那个小孩,敲了门,没人应。街坊说有两天没看见他们娘俩了。”
“找什么小孩啊,你们不是已经知道蒲小姐藏在哪里了么?”
“真的?世起哥!找到蒲小姐了?”
“再去一趟杨浦。”
“哎。”
到了杨浦,元吉领路,找到拿钻石玩的小孩子的家。烛光下,灶台上有两颗芥菜,皮已经皱了,揭开锅盖,锅里还剩半锅水,水是凉的,水瓢扔在缸里。一张四方桌,其中一条桌腿缺了,底下用旧炉子和土块摞着,桌面上有刀划的印子,缝隙埋着黑的尘垢,显眼的是一道拇指粗细的沟壑,手掌长,你可以想象它长在树干上的样子。
屋子随意得像是随时等待着人回来。
他伸手进灶膛,草灰潮冷。
至少两天没有生火了。
“街坊有没有听说他们要出远门?”
“没有,没听说。只说孩子爹走了。”
“去了哪里?”
“不清楚。”
“走了多久?”
“有几天了。具体几天不清楚。”
“孩子爹做什么营生?”
“拉黄包车。”
他想象她从大世界出来,坐上一辆车夫住在杨浦的黄包车上。
然后发生了什么?
“元吉,叫大家到附近找,水塘、树林、地窖,废弃的屋子,一切能藏人的地方,仔细找。”
元吉领着人出去。
庄强坐在屋里唯一一条长椅上,一脚翘在椅子上,轻松地好像在茶馆里。
他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跟小贝说话时,他才会用这个姿势。
他抬头看庄强的脸,“我只问一遍,那对母子在哪里?”
“江世起,别装了,你知道你不能对我动粗。除非你一辈子都别想找到蒲一一。”
“你不像我以为的那么聪明,”他叹一口气,“如果我要向一个人解释有勇无谋是什么样子,我会提你的名字。”
“那是因为我这个人一辈子学不会装腔作势、故弄玄虚。”
“你不可能永远是赢的那一个。”
“所以这个世界上少一个人,对我来说,就安全一分。”
寒气从蓬草铺成的屋顶往下坠,下雨的话,屋顶还会漏雨,烧火做饭的时候,浓烟冲出去,像是着火一样。
门口有一个隐在夜色中的脑袋,一双探寻的眼睛。
江世起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那人从他的眼里看见自己,扭身便跑。
他在院子里抓住他的肩膀,对方使劲,衣袖吱吱作响地裂开,那人猛然停住不动了,像是要安抚那一层布料。
“这是你家?”他问。
“不是。”
“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干什么。串门。”
“半夜三点?”
“路过不行么?”
“你认识这家人?”
“怎么?犯法么?”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