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出它们,鞋子半干不湿,可以穿了,他把鞋子套在脚上,又将湿袄上没解完的扣子解完,扯烂的袄子摆已经有些结冰了,他把它扔在一旁,找了根树枝将枯树叶拢在一起,用打火石又燃起一个火堆,火堆很小,只能照明,他不太想他们看到他还没离开。江世起用匕首在沟坡上掏了一个洞,把树枝填进去,又在左侧同一高度掏了个相同大小的洞,左右打通,他用树枝将泥土一点点拨出来,手没有伸进去,他担心有蛇住在里面,他不喜欢是滑腻腻的触觉。
江世起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他可以马上走掉,眼前这三个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他根本不需要顾及他们的死活。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在土坡上,挖了一个又一个洞,总共有七个。
他希望明珠流落在上海街头时,也能碰到如他这般恻隐心动的人。
希望微渺,他还是愿意这样想。
江世起将每个洞里都生上火,塞满了枯树叶子,浓烟熏得他眼泪直流,过了半晌,树叶浸上了火星,浓浓的热气,跑出来,没有明火,他又赶紧用泥把洞口都封住一半,只透一点空气进去,整面土坡渐渐热了起来,江世起拧干湿袄上的水,将湿袄背面朝下,整个扑在了热腾腾的土坡上。
根据他在北平的经验,袄子一个晚上便能烤干。
壕沟里那堆火小了,他往里头丢两根树枝,火又腾地冒了起来,照得四周暖烘烘地,江世起学小莫的样子,脱掉贴身的褂子,光着上身靠近火堆,火焰沉静温柔,将皮肤底下的寒气一点一点逼出体外。牢里三年,火是最亲切的朋友,冒雪出工,山腰里担土……往事纷至沓来,他晃晃头甩开它们,今晚他不想回忆。
江世起捡起褂子在火上烤,摸到了口袋里的土烟,他将土烟拿出来,四根烟还齐齐整整地挺着,只有烟皮那一层叶子上浮着水,江世起抽出一根,放在火上来回晃两下,烟叶的香味袅袅而起,江世起放在鼻子跟前嗅一嗅,又将烟头靠近火堆,点燃了,递到嘴里,深吸一口,嗓子被一股芹菜样的味道灌满,这一次他没有吐出来,一丝不落地,全咽进了肺里。
半个时辰后,江世起的头有些晕,他穿上褂子,站起来,看一眼江边的火堆,还烧着,他打算近前看看,想一想又作罢了,重新坐回壕沟里,把棉袄换一面,铺在火洞上,先前向里的那一面已经干了,他又往火洞里添些柴火,然后,斜倚在棉衣上,慢慢地睡着了。
兴许是白天赶路太累,又或者土烟的缘故,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隐隐听到有孩子的叫声,他踏上壕沟时,才意识到自己是被那叫声吵醒的。
小莫身旁的火堆熄了,冻得直打哆嗦。另外两个火堆的火也只剩一点红光。
吴妈将少女搂在怀里,看到江世起靠近,问:“你过来干什么?”
“你们要是能自己添柴火的话,我倒是也不愿费这个心。”
他将旁边几截粗短的木头扔入吴妈和少女身后的火堆,溅起一片火星。
江世起捡起树枝将火堆里的余烬往外扒拉,好让更多的空气跑进去。
少女的帽子被摘掉了,乌黑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挡着脸庞。
“天亮以后,你不许再过来!”又是吴妈开口。
“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