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瞄一眼墙上的时钟,快六点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她对白婳,也没有讨厌到这个份上。

晚饭来不及吃。

她往手袋里装了两块桂花糕,便叫阿忠送她去霞飞路 318 号。

318 号是董公馆。船王董少波的家。

“小姐,我觉得你又在惹是生非。”

“我向爹爹保证过,绝不再惹是生非。阿忠你把车子停到路口避嫌的地方,我上巷子里看看。”

她还穿着上午在青年女子旅馆那一身月白小洋装,外头罩着藕荷呢子大衣。

白婳从一处黑黝黝的弄堂里出来,看到她,也跌脚,“你怎么穿成这样?你的那些破衫烂袄呢?好啦,这次怪我,没有交代清楚。”

白婳换了一身灰西装,戴黑色报童帽,肩上挎一个比她的腰还要粗大的棕色皮包,鼓鼓囊囊。

“装的什么?”

“照相机。德国货。”

“我们去干什么?”

“抓奸。”

“啊?”

“这一次是船王的女儿。”

白婳也不细说,拖着她的手便钻进黑弄堂里,七弯八拐,到了一处废旧的屋子前,看着里面不像有人住。

“从这里穿进去,有一堵围墙,围墙正对着董小姐的闺房。”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找董小姐的闺房。

白婳领路,率先踏入黑屋,她紧跟着。屋子里黑洞洞,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像极了一个多月前夜里的蒲氏仓库,她抓住白婳的胳膊,拐个弯,眼前陡然亮堂。

一段一人高的围墙赫然眼前。

围墙上趴着一个人。

“怎么?”

白婳捂住她的嘴,又将她拖回暗处,“远东侦探社就是靠这种下三滥的方法勒索他们的当事人。我要揭露他们的伎俩。”

她立刻对白婳肃然起敬。

“怎么揭露?”

“拍下他们的罪证呀。”

“好,要我做什么?”

“你站在围墙旁边,看我的手势,”白婳冲她竖起大拇指,“看到我的这个手势,你就大声喊,捉贼呀,捉贼呀。”

像她从前交给贝多芬干的活。

“好。”

白婳指给她看,她需要藏身的地方。

围墙靠东一截被屋檐遮住的阴影里。

“那你呢?”

“我会在围墙西边,能够同时拍到屋里和屋外。”

蒲一一跑向自己的藏身之处时,心跳莫名加速,想不到做记者这么惊险,她从前一直以为他们只负责耍耍嘴皮子、洞洞笔杆子骂人就可以了。

围墙下长着一截青苔,散发着污水的臭味,有几只西瓜虫爬来爬去,她叫自己保持在暗处的同时,尽量不要踩到它们。

白婳在暗处跑向西侧,悄然无声却速度极快,围墙上的人一点都没发觉。

她旁边的围墙上有个洞,拇指粗细,她贴着望过去,是董公馆的花园,一小片竹林,竹林旁边是三株丁香,再过去,应该是董小姐的房间,窗帘是拉开的,屋子里有人,不止一个。

她像被蜇了一下,猛转过头来,心脏要跳出喉咙口。

窗户内,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亲嘴。

男人搂着女人的腰,一手扶在她的背上。

她明白围墙上的人想要干什么了。

一定是屋里那个男人叫他埋伏在那里。

怎么办?眼瞅着董小姐落入勒索的陷阱么?

她什么时候能喊捉贼呢?

她的目光在暗处寻找白婳的身影。

等她看到她时,她差点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