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悬济伸出两根手指，探向他的脑后，神色凝重。

“究竟怎么回事？”吴妈问。

叶悬济没有回答，他抽回手，站在床边，一直等到贝多芬恢复如常，才说：“贝多芬，叶医生要检查一下你的膝盖，你能自己坐到床边么？”

贝多芬茫然地点头。

他单手撑着枕头，慢慢爬起来，先是右腿往前，右脚怎么也抬不起来，吴妈要帮忙，被叶悬济拦住。贝多芬换了左腿，左脚搭在床沿上，胳膊支撑着身体，挪到床沿坐下。

“两条腿都放下来，好像你要用你的小脚趾钓鱼一样。”

叶悬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锤子，轻敲贝多芬的左右膝盖，左腿摇晃得厉害，右腿只轻微晃了晃。

“好了。”

叶悬济将他抱回床上，盖好被子。

“怎么回事？”她终于敢开口问。

“吴妈你看着贝多芬，防止他掉下来。一一，你来我办公室。”

叶悬济的办公室突然变得窒息而阴森。

她喉咙干燥，“贝多芬到底怎么了？”

“管你爹爹要一种药。越快越好。”

“什么药？”

“盘尼西林。”

第五十章 貌似看到了希望

从仁济医院回蒲公馆的车上，蒲一一好像坐在悬崖边，车子稍微颠簸，她便有一种跌落的紧张感。

什么叫软脚瘟？

什么叫小儿瘫？

叶悬济说这些都是俗称。

医学上的名字叫小儿麻痹症。

可这些俗称她也从来没听过呀。

坏事一件接着一件。

我是不是真该上静安寺拜一拜了？

“阿忠，你知道什么叫软脚瘟么？”

“知道，美心西餐厅旁边巷子里有个瘫子董，专门给人擦鞋的，他就是软脚瘟。”

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盘尼西林。越快越好。

叶悬济说。

蒲望石从她口中听到盘尼西林四个字，开怀大笑。

这四个字暗含着别的什么笑话么？

她不明白。

“猴崽子，你知不知道，如今市面上，一支盘尼西林能换两条大黄鱼。”

“什么意思？”

“两根金条才能换一支小指大小的盘尼西林。”

“大不了我跟你买！”

钱么，她柜子里多得是。

“你跟我买，好大的口气，你的钱是谁给你的？你给我买？”

“爸爸，我这次不是胡闹，只要你给我盘尼西林，我什么事都答应你。回北平读书？去法国也行，好不好？”她恳求父亲，没有哭。

她真正求人的时候，绝不会哭，父亲知道。

“不是爸爸不帮你，现如今，上海滩世面上，根本没有这种药。你去打听打听，谁手头有，爸爸拿五条黄鱼帮你换一支也愿意。”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给叶悬济打电话，跟他说了实情，又问他谁有盘尼西林可卖。叶悬济说如果蒲老板都弄不到，别人就更加不用想了。

“就没有别的什么药可以治好贝多芬了吗？”

“好比一个人肚子饿了，喝水当然可以，但是很快便会更饿。”

第二天一早，她先上新新百货，买了一堆铁皮动物、发条锡兵和机械猴之类的玩具，加上面包点心，然后才去仁济医院。她跟吴妈商量好了，白天她负责照顾贝多芬，放吴妈回孤儿院收拾洗涮贝多芬前一天吐脏的衣裳。

阿忠抱着玩具，她拎着吃食，她用胳膊肘顶开贝多芬病房的门，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