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实的他。

蒲望石紧盯着他,他们两个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蒲望石等着他求他,像其他堂口里的人那样,跪下来,痛哭流涕,然后感激涕零地变成随他差遣使唤的另外一条狗。

而他怀中的匕首,刺中他的心脏,只需三秒。

三秒。

三秒可以结束他此次来上海的一切目的。

然后上巡捕房劫出元吉,带着阿妈远走高飞。

至于明珠。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可是明珠一定已凶多吉少。

六条人命。

三秒钟。

他佯装吸一口嘴上的烟,尴尬一笑,然后故作慌乱地伸手入怀中找火柴。

匕首就在火柴盒旁边。

哐!

书房门突然被打开,撞到墙上,快速反弹回来,又被一脚踹过去。

哐!

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旋风般刮进书房,刮到蒲望石跟前,手指着他,“你说,你昨晚不是已经给巡捕房打电话叫他们放了元吉么?为什么他现在还被关着?”

“放肆!”

鹅黄色像是才注意到书房里还有别人,她转身,瞪大了眼睛,“江世起!”

江世起的手从怀中抽出来,接住嘴上掉落的烟。

她跟画中的女人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跟屋子里的那个男人,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眉毛。

整个蒲公馆弥漫着茉莉花香。

她的飞扬跋扈。

她的胡说八道信口开河。

她的永无惧色。

她的神秘。

包括蔺小灵选她的初衷。

电光火石间,一切都有了关联。

他冲她微微一笑,“蒲小姐。”

好像他已经这么叫了她千百次。

她一直在暗示:我会叫我爹爹杀了你。哼,我要叫全上海的人来跟我庆祝生日。我要把你们统统扔进黄浦江里喂鱼。

庄强宁死也要保护她。

他一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孩子说话动不动便打打杀杀要取人性命。现在明白了。

那是她生活的权利。

“江世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我是有自己的原因的。”她凑近他,暂时忘了进来这间屋子的初衷。

“蒲小姐做什么自然都有自己的道理。”

“你不怪我?”

她仰脸看他,头发叫一个黄色的发卡别在额角,几缕长发垂在脸颊。

“这世间怎么会有人敢怪蒲小姐。”

她眼眶周围的粉意渐浓,泛起水潮。她低下头,声音跟着低了下去,“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一一,你先出去,我跟江先生还有别的事情要谈。小孩子不要在这里捣乱。”

她抬起脸,并不理会她爹爹,脸上全是凝重的决心,“现在救元吉最要紧,你也是来求蒲……我爹爹的吧?你放心,他人看着凶,心不坏的。”

三秒,你仍然能够做到,刺中他的心脏。

他握紧拳头。

当着她的面。

三秒钟。

她无足为惧。

他重新伸手入怀中,“蒲先生可能并不太想帮我这个忙。”

“我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她大步走到蒲望石跟前,此时蒲望石已重新坐回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她两手扶着桌面,“爸爸,你答应过我的!”

“答应你什么?让这位江先生教你法语?我看他并没有这个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