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扔下书,飞奔出去。
父亲正低头准备下车,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从车里扶出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旅馆睡觉?”
来者不善。
“我等你呀,我上德胜斋买了爹爹你最喜欢的红豆包,叫汪婶在甑里热着呢。我陪你宵夜。”
“我今天乏了,叫她们送到房间,我吃两口。”
“好,我也长话短说,巡捕房的人也抓了吕元吉,爹爹你叫他们把人放了。”
“什么乱七八糟,今天放了这个,明天放了那个,你以为巡捕房是我开的呢?”
她爹爹推开她的手,自己走,福田叔跟在他们身后。
她跺脚,“他就是个卖梨的。要不是因为我,巡捕房有什么理由抓他?还不是你从中作梗。”
“你再说一遍。”
“老爷,小姐是童言无忌,我看您今天也累了,要不,我让厨房准备两个下酒菜,我陪您喝两盅,消消乏?小姐不是还替您买了红豆包么?她随您,刀子嘴豆腐心。”
“哼哼,我看她是刀子嘴没有心。现在的孩子一个个就知道蹬鼻子上脸,毫无家教可言。我今天真是累了。”
她冷笑,“你也不想想该怪谁。”
“过去我就是太惯着你了,你才闯出一件又一件祸端,现在你知道了,你的一切任性胡闹,你不需要付出代价,但是别人需要。”
“好好好,你放了吕元吉,从此以后我都听你的,绝不任性胡闹。我发誓。你说东,我绝不向西,骂我我不还口。要是我做不到,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你不用急着赌咒发誓。”
“我都答应你了,你还想怎么样?我看别人求你办事,你也没有这样推三阻四。到我这里,你就各种刁难。”
“福田,你听听,”她父亲脸朝着福田叔,“她还知道她在求我办事呢。上海滩,别说求我,有第二个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的么?”
眼看着父亲就要进他自己的房间。
打小,她是不许进去的。
她拦在父亲前头,抓住他的手臂,“不行,我不管,你现在就给苗叔叔打电话。”
“刚刚还说不胡闹。”蒲望石往回抽手,但没有成功。
“我就要你给苗叔叔打电话。不然我到妈妈面前告状去。”
她的黑眼睛里噙着泪,睫毛只需一闪,泪水便会掉下来。十八年前,她的母亲,睁着一双跟她一模一样的眼睛,眼里含着泪,离开了她的父亲。
她的房间,有一张她母亲的巨幅画像。打小她就知道说别人的妈妈在身边,我的妈妈在墙上。
她爹爹便要星星不给月亮,稍慢都不行,会自责自己亏待她。
“好好,我问你,那个叫江世起的,他的法国话说的不错,你想要他做法文老师,这个吕元吉呢?你说他在闸北卖梨,你总不会打算跟他学卖梨吧?”
“不是,我被他的诚心感动,更不能让爹爹不明不白地做忘恩负义之人。这个叫吕元吉的,他视你为榜样,我从来没见过哪个人对你那样崇拜,收集报上跟你有关的每一篇文章,对你从一介码头工人一跃而成为蒲老板的事例如数家珍,他,原本是卖梨的,为了学你,专门跑去蒲氏码头扛大包。”
最后这句加的不好。
“哼哼,我不屑这种蠢人崇拜。”
看看。
“他还救过我的命。”
“你准备让我站在这里听你编故事编到天亮?”
“不用到天亮,你打一个电话就可以了。你有选择的。”
“现在太晚了,巡捕房的人早就下班了,我答应你,明天一早我就打。”
“我又不是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