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阳,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根据肚子的饥饿程度,他猜测应该是午饭后了。
小路与江滩之间呈 Y 字形岔开,中间隔着一大片湿地,他穿过小路,踏上湿地,鞋子立刻陷入淤泥里。脚背用力拔出来时,只有脚,鞋子扔陷在里头。
往回走?
眼神掠过肩后,空荡荡全是湿地。他勾身抓住鞋后跟,将鞋子扥出泥坑。
赤脚走吧。
他索性脱下另外一只鞋子,单手拎着,深一脚浅一脚,在湿地里行走。
中间有条极细的田埂。
他踏上田埂。身体晃荡,差点摔跤。
田埂比他想的还要湿滑,像抹了一层油一般,踩在田埂上,如同踏上了冰面。
田埂中间有一棵小构树苗,枝干刚刚齐他的腰身。
他耐着性子走过去,将树苗连根拔起,拄在手中。
远处的云霭黑压压的,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他抹一抹脸上的雨水,照这个速度,半个时辰,他也到不了江边。
愈发后悔离开了那里。
田埂前面有好几处缺口,每一处都比他刚刚经过的那一个要大。
水冷刺骨,淤泥从指缝中挤出来,带出植物腐烂的气味,又像棉花一样柔软。他大步朝前走,淤泥比想象中深,偶尔右脚会被吸在泥底,需要左右摇晃,才能拔出来。
一开始,他走得急躁,总希望快一点,脚下不稳,好几次差点摔倒,后来找到了儿时上山路时的感觉,不念前方,不想后事,只盯着脚尖,一步一步往前,脚底不再打滑,速度竟提上来不少,到后来,脚心发热,周身热气蒸腾,要解开棉袄的扣子,才觉得松快洒脱。
到江边时,一抹惨白的太阳刚刚掠过头顶。
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
他洗干净手脚,又清洗了鞋袜,挤干鞋袜的水份,挂在构树苗上,再将树苗扛在肩头。
后肩被压迫的熟悉感爬进五脊六兽。
如今他能担 100 公斤的重物,上下山如履平地。
三年的监狱生活。
雨好像小了。
他扭头后望,江边只有他一人。
腹中的饥饿也是熟悉的。
渡口如果只有那一家黑店,他便吃掉自己的干粮他跟踪庄强从上海乘火车离开时,随手买了两个馒头。
晴带雨伞,饱带干粮。每次出门采买药材,父亲总是念叨这两句话。
他赤脚站在浅滩上,用匕首将长棉袍的袍角割下一块,从中分成两半,缠在脚底,尽量包住脚趾。
两只脚都包好后,他踏上了碎石路,走得比先前慢一些,尽量避开锋利的石块。
碎石滩上走路,非得穿鞋不可,碰坏了脚趾,疼是一回事,最怕的是感染。
渡口比他想象的要近,约莫一个时辰就到了。
蓝色的旗帜在空中飘扬。
“南来北往”,几个簇新大字。
余下的是零星几个茶摊,散乱地围着码头,中间留出一条人走车过的小路。
下雨天,渡口没人,茶摊冷冷清清,一丝热乎气也没有。
中间一家茶摊的棚顶只得三根竹竿撑着,棚上兜了好大一滩水,棚顶被压得不到一人高,底下坐着一个老头儿,戴一顶乌黑的帽子,佝偻着倚在灶前,眼睛望着某处愣神,看到他,脸上的皱纹慢慢展开,组成一个不太熟练的笑容, “喝茶啊,先生。”
他要了一壶毛尖,又问老人有没有什么吃食,老人指一指不远处的“南来北往”,告诉他,吃东西得到里面去买。他们这里,只管卖茶。
他看一眼晃眼的招牌,在唯一一条长椅上坐下,把包袱放在桌上。老人看桌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