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再提白日里的事情。上了年纪的人体力不支,天刚擦黑,康王太妃便与长公主陆续歇下了。白无祁好容易结束了一天的监禁,听说京华没有宵禁,打算出去看看夜市,结果路过佛堂时看见了薛家那位夫人在里面诵经祝祷,步子就顿住了。

……好烦。

到底有什么好觉得愧疚的!又不是她的错!白无祁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古板又扫兴,刚才不是都好了么,还笑了好几次和母亲说话的时候提起什么海棠花,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自觉的敛眉浅笑,左边嘴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现在怎么又开始了!

母亲和太妃都睡下了,她在这里弥补给谁看?

白无祁觉得她是故意膈应自己,于是推开门进去,语气很不好,“你在做什么?”

翁哝的诵经声戛然而止,木鱼声却没有停。

傅明晞头也不回,声音淡淡的,言简意赅道,“赎罪。”

“根本就没有人怪你,有什么罪好赎?”

她的语气很温和,细腻白净的面皮儿在暖橘色的烛火下被镀了一层金光,精心描摹过的眼眉仿佛在熠熠生辉。比起被供奉在神龛里的佛像,她更像个会普度众生的慈悲菩萨,“郡王有所不知,我们中原人多信佛法,讲究因果报应。那尊观音像是我与夫君一同去南山寺,请住持开过光的,就这样不明不白摔碎了,恐怕会触怒佛祖。”

“中原的佛祖,这么小心眼?”

白无祁的汉话是母亲自幼教的,说得很流利,但咬字太刻意,莫名显得阴阳怪气。他浑然不觉,光从背影也感受不到对方此时的不悦,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应,便大步走过去,

“起来。”

十九岁的少年,个子高,力气大,身上的气息浓郁霸道,是漠北人喜欢用的尼木香。猛地逼近,短短的鬓发因为俯身儿凌乱地扫在颊边,像个毛茸茸又凶巴巴的小动物。那双浅茶色的眼尤其明亮,比脖颈上的琥珀还要摄人。

傅明晞几乎是被蛮力提起来的,手腕被捏得生疼不说,慌乱间踩住了裙摆,险些一个踉跄就摔倒了,趔趄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是真的害怕佛祖惩罚,还是因为那是你和你丈夫的心血,所以觉得不舍得?”

薛夫人的眼睛清澈透亮,大抵是因为哭过,所以眼角微红,在潋滟的水光中写满了震惊。

“蠢死了。”白无祁怀疑她可能是因为脑子迟钝,所以说话还不如自己这个外族人利索。他的视线顺着她的脸一路往下,停在了那枚碧玉佩上。这是块脂底的猫眼碧玉,通透凝腻,别出心裁的雕成了一串青葡。不论的品类还是质地,都与那个偷欢的男人是一对,“你的丈夫对你不忠。”

傅明晞却很镇定,虽然不得以地开始直视他的眼睛刚才她总低着头,“郡王说笑了。你才来京华五日,多半连宫中的亲眷都认得不齐。我夫君不过是个四品文臣,郡王如何认得?”

“你一定要我说?”婆婆文企鹅D//一.八七.DDD六二四.一六.捌三

“……”

“今日我在榴花……”

“不要说!”

薛夫人到底失态了,惊叫着堵住了耳朵。白无祁被吓了一条,定睛一看,发现她又哭了。

女人身体里怎么能有这么多的水。头先哭得眼睛都快肿了,这会子长睫毛一扇一扇,泪珠儿就像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流。其实傅明晞的嗓音并不似多数中原女子那般娇软轻柔,她的声线略低,类似五音中的徵,沉静似水,尾音透着一点凉,配上端庄的言行举止,显得十分高不可攀。

可一哭,变成天上跌落凡尘,仿佛还只是个小女孩儿。

她个子不高,身段绵软,眼泪儿那么往下一淌,便是一株雨打的梨花,“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