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灯下的篮球场曾见证过他矫健的身姿,不远处教学楼里有过他每日穿行的身影,如果校园有记忆,它也一定会感慨,时光是如何把一个青丝少年变成华发老人。
凡江站在灯火阑珊的篮球场上,举目四望,微冷的夜风已经将酒气吹散了大半,四十余年的过往此时此刻无比清晰,一幕又一幕,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不知怎么的,他的鼻子有些酸。好像从来没有独自一个人如此认真地打量过这个校园,也从来没有如此这般地直视自己内心的失落。美满的婚姻,幸福的生活已经将他的大半生填的满满的,让他几乎忘了何为失落。此时此刻,他不再是儿子、丈夫、父亲,他就是他自己,从今天起,他人生的某一时刻宣告结束了,他人生的某种角色正式撤离了,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他理应哀悼和缅怀,哀悼那些属于杏坛的旧时光,缅怀那只属于“孟老师”的青春过往。
走出校园的时候,大李笑着说了句,“孟老师慢走,再见!”凡江有些失神,却终于微笑回应,“再见!”
校门在身后“吱呀吱呀”地关闭了,连接过去的门也同时闭合了,从此之后,这里和自己只能算“曾经有关”。“孟老师慢走,再见。”凡江心底重复着大李的话,酸楚地扯了扯嘴角,孟老师已经渐行渐远,是该再见了,孟老师,慢走,孟老师,再见!
那年夏天
一九九六年的夏天,喜兰和凡江的人生又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老房动迁的消息传了很久,终于在年初的时候尘埃落定。春夏交接的时节,凡江一家搬到了新城区,五层高的住宅楼,凡江和喜兰选择了一楼,只因为一楼自带一个面积不小的园子,离开故乡多年,凡江和喜兰终究还是忘不了那种脚踏泥土的感觉,好像只有那样,才算真正站在了地上。“人是有根的。”喜兰记得父亲老古过去总这么说。
新房子是唐冠杰找朋友来装修的,家电家具是令美用百货大楼员工内部价格帮忙置办的,一切收拾妥当后,喜兰在心里核算出一个大概的数目,只多不少地把两个女儿花的钱折现回去,她当然知道那是女儿女婿们尽的孝心,但有心就足够了,年轻人总是比老年人有更多花钱的地方。“我和你爸不缺钱,这么多年的积蓄足够了,每个月还有退休金,你们几个每个月给我汇的钱,我都攒着呢,以后都还给你们,你们年轻,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和你爸现在想花钱都不知道往哪花。”
令如和令美坚持不肯收,可过一段时间却先后收到了母亲的汇款。令美打电话给令如,“姐,咱妈是不是也给你汇钱了,这老太太咋这么犟呢,给她花点儿钱咋这么难呢?”
“不收就不收吧,大不了像以前一样变成吃的穿的再给他俩花回去。”
“每次都这样,每次给他俩花钱都得折腾好几个来回,最后还是花不出去,你说咱妈也不嫌麻烦。 ”令美无奈地说道。
“一家人不就是互相麻烦的嘛,没这些麻烦牵扯着,感情就淡了。”令如笑着说。
“哈,副教授就是不一样,说话真是有水平,按你的话说,咱妈跟咱们的牵扯可是够紧的。我说孟大教授,你发表了那么多论文,解决了那多问题,啥时候能把咱妈这个毛病彻底解决了,人家孩子都是怕爹妈朝自己要钱,咱家倒好,给钱都不要,愣是花不出去! ”令美哭笑不得。
“我看我还是先研究研究你吧,生在福中不知福,得了便宜还卖乖!妈不要你的钱,你就攒起来吧,以后有了孩子有的是地方花的。”令如笑道。
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伐”着母亲,无奈又欣慰。
令如并不是一个喜欢说大道理的人,平时上课她都尽量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语去解释那些深奥的知识,她和令美说的那些话完全来自于她切身的感受。她和唐冠杰不能经常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