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凉意依然无法去除秘色心底燠热的烦乱,秘色索性踏出盆来,用双手抓起一大块瓷土,顾不得形象地,赤着脚将瓷土泥块扔到轱辘车的转盘上,一边踩踏转盘,一边胡乱地屈伸着手臂,拉伸着坯体的形状……
这一刻的心乱,毫无掩饰地演绎在了坯体的身上,扭曲混乱的造型,百转千回。
细腻的瓷土,旋转在掌心,一点一点,变得宛如绸缎般,细腻柔滑。看着它一点点在自己手中,由一堆毫无灵性的泥土,化为袅娜的形体,秘色的心里,也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渐渐堆积、旋转,只待一双巧手,将它们脱胎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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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窑门外,又传来歪歪斜斜的脚步声,夹杂着哼哼唧唧的哼唱声……秘色的心忽地一个闪跳,随之被自己强压下去,兀自埋头在眼前的坯体上,尽量认真地拉伸着那坯体的形状。
大门幽幽地开了,陆天青又拎着酒囊,脚步踉跄地走了进来。
“哎哟……原来月理朵姑娘还在忙啊……啧啧,陆某跟月理朵姑娘就是有缘,本以为明早灰溜溜地离开,从此再无相见的机会呢……却没想到,月理朵姑娘竟然跟陆某想的一样,都跑来这瓷窑里了……哈哈,哈哈,陆某权当作月理朵姑娘是在等陆某啦……”陆天青一边歪歪斜斜地绕着秘色走了两圈,一边比比划划含混不清地自说自话。
听陆天青说得越来越不像话了,秘色汗着嗓音,沉声喝止,“陆公子,你喝醉了!”
陆天青被秘色寒凉的嗓音说得一愣,他直起腰来,刻意缓缓地瞪大了眼睛,仔细地望了望秘色,“哎哟……是是,陆某喝醉了,失言失言……月理朵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啊……”陆天青说着一屁股坐在秘色身前的木凳上,一双醉眼直勾勾地望着秘色那屈伸之间如柔柔抚摸在瓷器坯体上的手。
一股咸腥的厌恶感从秘色心底油然而起。秘色刚想开口,忽听得陆天青低低地说起,“好像,我在你身边,就从来都没有说对过一句话……清醒时刻说的,你充耳不闻;喝酒时说的,你只当做醉酒的话……”
秘色重重一愣,双眸顾不得眼前的坯体,直直望向陆天青。
陆天青却是怆然一笑,“我这时说的话,你好不容易没有充耳不闻,也没有当做醉话,可是却又听不懂了,对吗?看来,就连上天都已经注定如此,上天都在催促着我早点离去吧。月理朵,无论你本来的名字是秘色还是月理朵,其实都没有关系。你听得懂听不懂我的话,其实也没有关系。我只想你知道,我来过了,这便足够了。不用记得。不必想起。就像浮萍与水的乍然相逢,分开后便再也没有一丝涟漪……”
陆天青的眸子,定定、定定地凝望着秘色,第一次毫无闪躲,第一次毫无保留,第一次让秘色真真切切看到了那压抑在双眸之中的流连与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秘色心中一遍遍问着自己。
就算是男女之间突生的情愫,可是毕竟也仅有短短的半月,如何可能生出这样摧裂肝肠的心碎?
莫非……他的痛不仅仅来自于当下,他的流连也不仅仅是对刚刚的半月?
秘色的心霍地颤抖成一团,大脑已经完全无法支配双手,刚刚本已成形的瓷瓶,被双手混乱地拉成东倒西歪的形状……颤抖,颤抖,那从心底向外张裂而出的颤抖已经直直传达到了指尖,秘色仓皇着眼睛,毫无聚焦地空空瞪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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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秘色掩藏不住的颤抖,陆天青的眸子里滑过串串的心疼。他苦笑着站起身来,前一刻醉酒的趔趄已然全都不见,恢复了清雅的挺拔。
他轻轻地将酒囊放在木案上,轻轻地向秘色踏出脚步。仅仅一步之遥,却被他拉长成了天涯之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