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璟却笑道:“乱臣又如何?我不愿成为那案板上的鱼肉,那便只能成为刀俎。”
“什么君王,什么忠臣,那不过对你我等人的驯化罢了!”
章倾俞被气得猛咳起来,他的身子剧烈抖动着,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字字铿锵:“若无礼教,又怎能做到天下归一!”
颜璟还要赶着去御书房,不等章倾俞再说话,便吩咐人将他们带入文渊阁内。
青石铺成的官道之上,以往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不见人影,只剩了寥寥的御前侍卫拦截。
颜璟不屑一顾,挥出的刀却又那么慢。
他不甘,事到如今,他与杨鹤等人有太多的分歧。
耳边的厮杀声震耳,他却在此觅得一刻宁静。
他不单单后悔与云郡亭背道而驰,还愤恨这个时代,愤恨这世间的不公,他不得不争抢。
他们被历史的洪流推着向前,由不得他。他也想做个良人,就算不是云郡亭的良人。
寒风呼啸,刮在他的面上如刀子一般疼。
官道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颜璟回望一眼。
这些人、这些血迹,只需一场并不大的雨,便能淹没所有痕迹。和他一般,悄无声息地湮灭,无人会记起。
如今这世道,人命如草芥。
待到了御书房,就见西康帝颓然地坐在龙椅上。
他的鬓角掺了白发,像是一个垂垂老矣之人。
“颜璟,朕着实没想到。”
这是西康帝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感慨。
“圣上,”颜璟道,“还要多谢您这些日子以来的栽培。”
王庆等人跪倒在地,都如筛糠。
西康帝仰头望着天,“祖宗的百年基业,不能就这么毁在我手中啊……”
“多说无益。”颜璟拔了刀,逼近几步。
他本就不欲多说,对于西康帝,也只能说是成王败寇,他错认了人。
颜璟行至西康帝身前,正欲挥刀劈下。
就在刀尖快要没入西康帝的面门之时,一道身影猛地扑了过来,挡在西康帝的面前。
西康帝明黄的龙袍被血染红,蔓延的血迹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颤抖着双手,惊惧与悲痛混杂着。
“王庆……”
王庆倒在他的膝上,一张口,涌出了大口的鲜血。
他自小便跟着西康帝,看着他长大,再看着他入潜邸直至登基。
西康帝曾说要他做秉笔太监执掌东厂,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可后来却给了杨鹤,他曾许诺过许多,却随着时间而消磨殆尽。
他不怨西康帝,他甚至觉得西康帝待他不薄。
他知他昏聩,早早投了长公主,企图挽回如今的局面,他不愿他的圣上被后人唾骂。他忠了一辈子,与其日后被他猜忌,如今便是最好的结局。
“圣、圣上……奴才先走一步,为圣上……”
“王庆”西康帝惊呼出声,他未曾想到王庆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颜璟拔出刀,冷眼瞧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圣上,就让微臣送您上路吧。”
西康帝蓦地起身,像疯了一般朝他挥舞着袍袖,大喊道:“朕是天子!尔等逆贼定会被千夫所指!”
“圣上,您真是糊涂了,”颜璟朝着他笑道,“历史的书卷,皆是胜者编写。而胜者,又怎么能是逆贼,怎会受千夫所指呢?”
西康帝闻言后退一步,无助地跌坐在地上。
他的手臂撑在身后,往后挪动着,企图要离颜璟远一些。
他口中喃喃着:“朕……朕是天子,受命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