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日在这启郡中闲逛,遇到人会唠唠家常,说说这世道无常;遇着小贩还会坐下来说说话,买些小东西。
他会给乞讨之人几个铜板,会给路边的货郎搭把手,他也不像是闲逛,像是在巡视,又像是在看这座城池最后的余光。
他注意到沿街栽的都是杨树,路人说,其他树承受不住从北秦吹来的风。
他曾问过,为何他们不换一个地方生活。他们说,他们的根和这杨树一样,已经深深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了。
夜深了。
健壮的鹰隼飞过启郡,带起狂风呼啸。
北秦军队奇袭!
夜间起了大雾,他们将战马上沉重的盔甲卸下,长矛收取了靳北探子的头颅,悄无声息地摸到启郡城边。
城墙之上的火把忽明忽暗,守城的士兵眯着眼睛,看清了北秦重骑!
云郡亭披衣而起时,正巧守夜的暮霭闯了进来。
他迅速穿戴着,并吩咐道:“去瞧瞧!”
待暮霭走后,无乂提剑而来,主仆对视一眼,云郡亭心中便有了底。
“无乂,你先带着护卫疏散城中百姓,其余人等候号令!”
暮霭很快回来,他说:“北秦人来得突然,城中虽早有防备,却在短时间内被北秦人找到了突破口,陆续已经有一些重骑闯入城中了!”
云郡亭提起手边的剑,脆弱的腕部正隐隐发着抖。
戏生门的人皆在院中,云郡亭一声令下,他们便四散离去,与这浓密的大雾和夜色融为一体。
暮霭按住他的手腕,瞧着他说道:“王爷,您换一身衣裳吧?”
他高大的身型将云郡亭挡了个结实,云郡亭仰头去看他,略有些忧郁地说道:“不必。”
“若以我之躯能引来更多敌军,我甘愿忍受千刀万剐之苦,只求保全靳北百姓于战火之中。”
城中已经乱了,到处都是火光。
云郡亭与暮霭刚出松山小院,便见一个罩着铁甲的士兵骑在马上飞奔而来。
二人没作反应,眼见那人就要拔剑。
剑光映照在云郡亭脸上,千钧一发之际,两支箭矢从空中飞出,扎进了那人眼中。
云郡亭后退一步,下一刻,那人摔下马来,倒在云郡亭脚下。
他没给尸体一个眼神,迈过后继续向街上走去,“北秦人的盔甲固然牢固,可一直龟缩在躯壳之中会让他们行动退化。”
暮霭接过他的话,看向城门:“今夜,他们已经变了。”
“是啊,”云郡亭道,“凌君钰也要做出改变,否则不足以制敌。”
暮霭护在他身侧,同时谨慎地向方才箭矢射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街上百姓四散奔逃,小片的火光照亮了天穹。
云郡亭二人沿街而行,见百姓尸身遍地、血染长街,不禁心生愤怒。
暮霭拔刀救下一名货郎,恶狠狠地与面前的北秦士兵对峙。
云郡亭用袖子抹去货郎脸上的血迹,嘱咐道,“去南大门!”
货郎抓着他的肩臂哀号,血水与泪水流了满面,“王爷!小人女儿!我的女儿……”
云郡亭垂眸看去,只见一个年近豆蔻的姑娘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那双失去神采的眸子还在瞧着货郎。
“王爷?”北秦士兵瞧了过来,露出的眸子中闪过阴鸷,“你就是那位翊王?”
云郡亭有一瞬的愣神,却不想货郎状似癫狂的冲上去拦腰抱住了那名北秦士兵。
当货郎拼尽全身力气将北秦士兵掼倒在地时,北秦士兵只是愣了一愣,而后,他唯一暴露的双眼中便浮现出一抹轻蔑。
暮霭想冲过去阻拦,可终究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