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茁壮不舍地回头看了又看,魏杰制止住他的脑袋:“好啦。”又问他:“接下来你们能休息一下了吧?”
这几天可真够累人?的。
冷茁壮摇摇头:“我爸妈、大伯他们的同事?朋友很多都在城区那边,还有好几铺宴席要办。”
“啊,”魏杰踢着脚下的石子,他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所以不太了解这些,“哪有心情张罗这些啊。”
冷茁壮苦笑?:“没办法,人?情礼往么,都是这样。”
许熙瞧见他手上还提着东西,说:“我帮你提吧。”
“不用,”冷茁壮摸了把发红的鼻头,又对许熙说,“谢谢,今天你们能来,我已经?很感谢了。”
朋友的关心让他再次忍不住打开话?匣,爷爷的栖身之所逐渐往后退去,他说:“到了现在,其实爷爷在我心中不是突然离开的。他脑梗后谁都不认识了,几个月前我站在他面前,我说爷爷,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含糊不清地说你是谁啊,我不认识。吃饭的时候奶奶给他拿鸡蛋吃,他不舍得,当着我的面,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说要拿回去给壮壮吃,他谁都不认识了,但还记得这个。”
“我爷爷把我养大,但我没能孝顺他,他还没有看到我上大学,没有看到我结婚,我没能带他旅游过,也没能赚钱给他花。”
人?的一生有这样多的遗憾。
许熙静静地听着,目光往前越,落在苍青群山下,落在周允竞高挺的、淡漠的背影,他正用手机发着消息。
他今天并未给这场葬礼多少?关注,连面容都没有几分波动?,陪同他们散漫地来,又无所谓地结束,完全是游离之外的看客。
许熙不由得想,一群已至中年的人?尚且无法忍住崩溃,在十五岁失去母亲的时候,周允竞当时是怎样的呢?会难过吗,会哭吗。
许熙从没见他哭过。
经?过这一整天,所有人?看起来都体力不支,周允竞却仍旧轻描淡写,甚至在把魏杰送回家后,他看了眼时间?,告诉许熙,他要去一个地方,问是把她送回去,还是她要陪同他一起去。
而许熙永远都不愿意离开周允竞,她说:“一起去”。
周允竞听到答案:“不问去哪?”
许熙摇头,不问。
路上,周允竞手机震动?了许多次,但他都没有接听。
这是许熙第一次来到位于平城郊区的市民公?墓,占地面积格外大,一排排墓碑在苍穹下整齐排列,令人?难以分辨,而周允竞看起来轻车熟路。
下午五点,冬日的白昼在此刻即将抵达尾声,大理砖石板的尽头,有十几位黑色西装、穿着正式的人?正安静地站在一座墓碑前,气氛一片沉重。
其中有几位像是秘书?的人?擦拭着墓碑,见到周允竞,对他鞠了躬,也有几位看起来格外精英的年长?者一一同他握手示意。
对于他身后的许熙,或许是出于社?交礼貌,或许是当下的肃穆场合,他们并未探究,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十分收敛。
众人?为周允竞让出最靠近墓碑的位置,许熙暂不明?白状况,一时间?并未上前,周允竞站在中央,低声同他们交代了几句话?,使得他们先行离开。
人?群散去,许熙这才看清墓碑上的名字,知道了长?眠于此的主人?。
是周允竞的母亲。
但上面没有照片,也没有生卒年月。
墓碑前的落叶已经?被提前到来的几人?清理过,放了悼念的白菊,有祭奠使用的纸钱尚未焚烧。
周允竞单腿半跪下身,膝盖抵在冰凉的青砖石板上,从口袋中拿出了那枚打火机此刻许熙终于知道了它的用途,嚓一声,纸钱连着枯枝败叶一并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