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测, 太子应当是想知道关于陛下的。
应当是吧……崔苡茉便说:“昨日臣妾与皇后在陛下面前求情,臣妾说殿下坠崖受伤不能再受任何伤了,陛下听了十分心疼殿下,马上就松了口。”
谁知这话好似惹得太子不快,脸色肉眼可见难看。
崔苡茉见他站起来, 身穿一身宽松中衣,身量挺拔从她面前走过, 在桌前倒了杯温茶。
“你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
崔苡茉微微偏过脸, 咬了下唇, “可臣妾不说这些,没法救殿下出来。”
笃的一声响, 茶杯被搁下, 谢封延走到她跟前,“谁允许你去水牢?”
崔苡茉目光垂下, 静静看着他胸膛,余光瞥到他磨破皮的手腕,想起那锁着双臂的铁链,太子受这个酷刑比犯人还像犯人。
“臣妾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水牢这种酷刑,常福还说这是殿下第二次被关进去……”
她欲言又止,察觉这话不妥当,当着太子的面揭他伤疤,捂了下嘴,抬起头来,撞上太子平静的眼波。
“孤是不是很失败?”
崔苡茉忙摇头,“殿下为何要妄自菲薄?”
“孤十五岁时在射猎上失手害死叔父宁王的长子,那人将孤关进水牢惩戒,说是安抚人心。”
“昨日,他过来训斥孤恃宠而骄,说孤仗着税银案拢了民心,随心所欲。”
“孤不过是反驳他恃宠而骄的恐怕另有其人,他便恼了,斥责孤顶撞。”
崔苡茉恍然大悟,原是这样的前因后果,“这并不是殿下的错。”
谢封延扬了扬眉。
崔苡茉又道:“皇宫是一国之首,也是举国枢纽之地,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各司其职,各尽其能,倘若有人不遵守仪制礼法,岂不是带头乱了套?”
谢封延有些生气:“你在嘲讽孤?”
崔苡茉知道他误会了,下意识抬起手,却又想到她面前的是太子,穿着中衣,又慢慢放下手来。
“殿下看过下雨前的蚂蚁吗?”
谢封延睨着她这个着急的小举动。
崔苡茉温声解释:“臣妾小时候曾看过蚂蚁迁徙,下雨前蚂蚁会举家迁徙以躲避水患,上千上万的蚂蚁迁徙是件费劲的事,需要有人在前头带路,倘若带路的蚂蚁渎职带错了路,而负责监管的蚂蚁却视若无睹,甚至纵容,而不及时纠偏以正视听,不仅是对其他蚂蚁的不负责,也是对整个蚂蚁家族安危的漠视。”
谢封延负着手,阴霾散开,知道她说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
“你觉得孤应该怎么做?”罕见的,他问起她来。
崔苡茉怕他看出脸上的印子,微微走了两步,“事已至此,依臣妾所见,休养期间不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殿下觉得如何?”
“痊愈之后呢?”
崔苡茉屏起一口气,想起太子最初介怀的事情,那就是三皇子入了文华殿侵占了太子职务,还在陛下面前仗着荣宠若有若无挑衅太子。
“听闻殿下一目十行,批阅奏章之快无人能比,见习期间更是无任何纰漏,孰优孰劣,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
崔苡茉想劝他痊愈之后回去工作,正要继续说,忽的听到太子打断她,“你心中的秤朝哪边?”
崔苡茉猛地一惊,她从来不将人摆到明面上来比较,可今晚却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还是政事相关,皇亲国戚相关,句句不提三皇子,却句句都是。
宫里的妃嫔都有一个共识,这是她请安那么久摸索出来的,别看后宫佳丽三千,绝大多数妃嫔对政事、对皇亲国戚几乎都是缄口不提,就算提也会自觉地戴上一张“三纲五常仁义道德”的假面,嘴上都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