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黎听着耳畔熟悉的声音,心底有些麻木。

押她回京,这人心底怕是早有决断了吧。

故而她只是强打起精神道:“臣妾知罪。”

上头的人似乎被这话逗笑了,搁下朱笔,一步步走下台阶。

短靴碾地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声又一声。

等纪黎回过神来,谢允丞已然走到了她跟前。

而后,抬起了她的下巴

“知罪?”男人指腹使了力,她只能被迫与他对视。

触到纪黎过于低的体温,谢允丞有些怔愣。

但只是一瞬,这些情绪就被迅速掩盖了过去。

“臣妾罪该万死,可纪家无罪。”她不躲也不闪与他对望。

她已是累极,知晓皇命已定,说出口的话都带着股鱼死网破的意味。

“你与那些粗莽武夫同吃同住,肌肤之亲...确实有罪”

纪黎听了这话,垂下眼睫。

暗自使力想挣开,下一瞬却被那只手禁锢地更紧。

“怎么?被我说中了。”谢允丞嘲讽道。

身上的冷意如有实质,好似处在冰窟一般。

她干脆歇了力气,顺着对方。

谢允丞见她不答,手下加重了力道,掰过她的脸,“爱妃风采不减当年,难怪禁军统领都肯帮你阳奉阴违啊。”

快两日没有进食,纪黎此时却只觉得庆幸。

不然听了这种晦气话,怕是会当场吐出来。

“陛下说笑了。”她有些恹恹。

心底的烦闷如野草般疯长,眼下两两相望,只余漠然。

谢允丞俯下身,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人。

盯着她因久未进食而虚弱的身形,盯着她一脸坚定的模样。

盯着这张酷似他早早逝去的心上人的脸。

纪黎察觉到他的视线投注,眼也未抬,“陛下。”

将死之人,说话都带着一股疯劲儿,“眼下可没有人还有心思陪您玩这些替身游戏。”

谢允丞敛了神色,顺势揽过纪黎的腰身,语气极慢,“你刚刚说纪家无罪...”

男人身上的龙涎香气四溢开来,避无可避。

纪黎眼睫微颤,许久不语,可对面的人好似一定要她答话才肯继续。

“...是。”她道。

谢允丞这才继续,“朕知道。”

纪黎目光一凝,立刻抬起头,“陛下...!”

“可是,知道又如何?”

她剩下的半截话被隐没掉,目光仍是紧紧地盯着谢允丞。

“臣妾不懂您的意思。”

成王败寇,自古皆如此。

可...不该是纪家。

数十年驻守边塞,三朝忠臣之家。

但方才还兴致勃勃的人这一刻仿佛失了趣味,“罢了。”谢允丞的声音极低,近乎于呢喃,骤然转了话题:“你私上前线一事,可还有要说的?”

纪黎复仰头看他,“事已至此,您要怎么处置臣妾,臣妾绝无怨言。”

她把姿态放的极低,全然不似战场上驰骋杀敌的肆意模样。

“陛下心如明镜,但求能够再次彻查臣妾父亲一案,他是无辜的。”她努力侧过右半边的脸,好让自己能够与新皇的心上人更像些。

语气亦是前所未有过的顺从与柔和。

与她的封号一般。

宫妃的荣耀皆由皇帝赐予,反过来讲,她们也都是皇帝的所有物。

是附庸。

她厌恶,却又不得不如此。

殿外寒风呼啸,这座紫禁城似乎也与它的主人一般,全然不复方才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