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接,又叹了一口气。
只道:“民艰如此,二人竟还有心于此饮酒玩乐。我便只是坏了这身子骨,而你们,良心败坏无药可治啊。”
伍青六被他说得满面羞赧无言以对,那递出去的厚袄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简直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便玩我们的,与你何干?”王宛宛兀自温酒而饮,并不为他言语所激。
那人便摇头叹气转身而去。
可他并不下楼,而是在另一边亭中作画。
亭外风雪飘然,而那一袭单衣的人竟挥毫泼墨全然不受影响,伍青六想走过去看看,一回头对上王宛宛的眼,又踟蹰不前。
王宛宛哼了一句,“知你这穷鬼见不得读书人受苦,想去便去罢,省得他冻死在那边扫了爷的酒兴。”说罢,又命一旁小厮拿来一条新的厚氅给伍青六。
伍青六感激不尽地接过来,连忙往那山亭画师而去。
此画师名为柳春,家余一老母,平日靠写字作画为生,然而此人性孤而常悲疾苦,世人大多不喜与终日悲苦之人为伍,是以,他穷困潦倒并无亲朋好友往来,因母亲缠绵病榻,前些年都靠远房老舅接济度日,后来老舅在山中矿洞因过劳身故,柳春便愈发穷困,到了这冬日,竟连一件可御苦寒之衣都没有。
见伍青六跟过来,他也不理会,只在那纸上作画。
他的画纸并不好,纸质脆而不白,可他下笔谨慎小心,便如在名贵纸上作画一般。
伍青六见他画中所绘正是远处伐冰盛况,只是,他寥寥笔墨竟只勾勒瘦骨嶙峋之民众,天寒地冻,不着一缕,未画一片雪,可满纸都是雪,未道一句寒苦,可满纸都是寒苦。
“先生所画虽好,可却不对。”伍青六突然道。
宛宛不觉24
(二十四)
那柳春乍听此言画笔一顿,接着便转眸看向伍青六,见他捧衣而来,似当真怕他冻死,目中冷厉之色稍减,似也含了一丝感激。但听他此言,又颇为不屑,只道:“有何不对?”
伍青六展开厚氅不顾柳春的抗拒,硬是披到他身上,还道:“若先生想听我说完,便穿着罢。”
柳春见他目中真心实意的关切,遂不再推拒,拉好衣后,情不自禁因这暖衣而打了一个哆嗦。
“你说。”柳春催促。
伍青六又去仔细看了那画作,这时,王宛宛似乎也等得不耐烦,提着酒壶便过来了。
“便是风雪至也不赏雪美,凄寒苦楚中也只见苦不懂乐,无趣,无趣啊。”
王宛宛只看了那画一眼便醉话而起,丝毫不给其留颜面。
柳春脸色不愉,但不理他,只等伍青六开口。
伍青六小心翼翼地看柳春一眼,才慢慢说道:“先生只看到百姓艰苦,只看到富庶剥民,却不见民之勤恳,富之放生。先生的画里只有这世上所有的不好,不如意,凄苦之人看了也只更加凄苦,只生无可恋而已,没有一丝盼头。”
柳春冷冷一笑,讥讽道:“你看这洛河冰上之人,为求一两闲银如此作践自己,又有何盼头?富庶剥民,难道还值得歌功颂德?岂不是笑话!”
伍青六被他几句犀利言辞堵得不知该如何应答,便是想说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表述清楚。王宛宛见那穷酸书生竟仗着读过几本圣贤书而欺负到他的人头上,遂也不想对他客气,口衔壶口饮尽温酒,把那质地良好名贵精美的酒壶往亭外山雪一抛。
只见青瓶坠于白,也添一丝趣。
“本少爷平生最烦你们这些读书人了,家徒四壁不思温饱,还对那些勤恳养家之人说三道四。你说那为我王家伐冰之人皆是自践?那你又怎知他家中有无嗷嗷待哺之孩童,又可有老弱病残之寡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