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爱人前他们早已经是家人。他们活着,相同的血液正流经他们身体的每一根细小血管;他们死了,焚烧炉里的骨头也会烧成相同的灰。
所以这是悖论。
护士长第二次来敲门的时候,严在溪鼓足了勇气开口:“妈”
“就这样吧。”
文铃比他更快地说。
严在溪的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眼眶下意识睁大,眨了眨,看起来有点呆。
严怀山握着严在溪手腕的虎口紧了一下,他看着母亲,极轻微地点了点下巴,干涩的嘴唇碰了两下,没有发出声音:“谢谢。”
文铃可能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等到自己样样都佼佼不群、出类拔萃的亲生小孩会躺在病床上,虚弱到连一句“谢谢”都无法出声,她的眼睛里很突然地蓄满泪水,飞快地看了一眼严在溪,强忍着泪水,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们都不要说后悔。”
严在溪已经做好了永生永世成为文铃面前罪人的准备,他没想到文铃会在这时松口。
护士长又来催促清房。
文铃拿起手包踩着红底的高跟鞋,整理了垂落颊畔的发丝,仪态优雅地走了出去。
严在溪看着她的背影走出去。文铃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材,这几十年来都保养的很好,与严在溪第一次在那个下着阴雨的洋房遇见她时的背影几近重叠。
文铃家里是世袭的贵族,严怀山的优雅精致,从容不迫,以及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都遗传自她。
“哥,是不是除了你用命去赌……”
严在溪转过头去,看着严怀山,很轻地讲话:“从来就没有别的办法?”
严怀山再次陷入沉睡前,缓慢地朝他眨眼。
他握着严在溪的手松开了一些,但拇指与食指还像一个缺了口的圆,挂在严在溪纤细的手腕上。
严在溪抬起另一只手,轻到虔诚地将他的手放回床上,他起身时侧眼看了下病房窗外。
天快黑了,阴沉的颜色,病房里的亮光在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身影。
严在溪拥有的爱少得可怜,严怀山想和严在溪在一起,有很多种方法可以秘而不宣,甚至不需要严在溪哭天求地,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囚禁在于他们而言都很遥远的一座海岛,这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
严怀山获得的爱多到泛滥,严在溪想和严怀山在一起,方法少得可怜,除非严怀山愿意,他才能偷来一段很少的时间,躲在阴冷潮湿的角落里曳尾涂中。
护士长第三次来的时候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严在溪能感觉到她因为顾忌病房主任的身份,耐着性子道:“麻烦快点离开。”
他倍感歉意地欠身,拿起椅背上挂的外衣从病房里轻手轻脚地跑出去。
护士长把灯关了,只留下病床床头一盏幽微的小灯。
严在溪透过玻璃窗往里面看,看到缜密运行的冰冷仪器、更远处死气沉沉的天空、举目苍白的病房装饰,严怀山正陷入柔软羽绒枕的模糊的睡颜。
第二天是公休日。
严小孩不用去上幼儿园,虽然以严在溪还停留在石器时代的育儿观念来看,幼儿园本来就可有可无。
严在溪没有先征求严怀山的同意,准备带小孩去医院探望他的“母亲”。
严小孩在出门前问了一次:“有没有告诉妈妈我们要去?”
严在溪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
严小孩在乘车的时候又问一次:“妈妈知不知道我们会去?”
严在溪假装没有听到。
严小孩在踏进病房门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不发一言地抬起头,用黑潼潼的眼睛看他。
严在溪抿了下嘴巴,指尖轻轻在他软鼻头上压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