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他,妇人彻底舒了一口气。

纵然一辈子都不曾出过这一亩三分地,连县城都不曾去过,以她有限的眼界亦能看出,眼前这位小道长,绝非一般人物。至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探子之流。

说书先生口中令大家闺秀一见钟情,不惜违抗父母之命也要委身的穷书生,但凡生得有这位小道长三分俊俏,往日里令人迷惑不解的故事,此时想来竟是合情合理!

更别说这位小道长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手中牵着的骏马皆是不凡,一看便是贵人。

原只打算请几人进来喝口水就走的妇人顿时改了主意,慷慨地让出一整只水缸,让他们取出水囊随便装,能装多少是多少。

她又亲自为越殊端来一碗水。

用的是家中最好的碗,只有一道小小的缺口而已。

见越殊道过谢却一口未动,妇人露出讪讪之色,暗道自己昏了头,这位一看就是贵人,哪里看得上自家这点破烂?

她的殷勤劲儿顿时散了不少。

越殊不知主人家心中所想,趁着随行的几人为水囊注水,他目光似不经意掠过妇人泛白的脸。

“大娘近来可是常常神疲、心悸、晕眩、多梦……时而手足发麻?”

以他如今的医术,寻常小病小疾无需诊脉,只望、闻、问,便足以作出判断。

妇人闻声一愣,看向越殊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她连连点头:“没错,小道长真是神通广大,说的真真分毫不差!”

只一眼就看出她的情况,道行该有多高?怕是从前拜过的道观真人都无此本事吧!

转瞬间,越殊在妇人眼中的形象就高深莫测了许多,披上了一层得道高人的光环。

那就是了……越殊心中暗暗点头。幸而他携带了不少丸药,此前又在卧虎山采摘了不少草药补充储备,其中恰有对症之药。

他不动声色从行囊中摸出一只药瓶。细腻洁白的瓶身乃是幽州大名鼎鼎的白玉瓷,喻其如玉般雪白、温润,颇受权贵欣赏,直到现在都在为越殊源源不断创造收益。

只是如此精致的瓷瓶出现在平民百姓手中,未免招祸……越殊微微低头,桌上缺口的陶碗中,一汪清水映出少年的眼眸。

他突然微微一笑。

下一刻,他端起陶碗,将一碗清水倾倒于地。如此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令妇人错愕地张大了嘴,一张微白的面孔涨得通红。

这、这、小道长便是嫌弃自家的破碗,也不至于如此吧……

不待她反应过来,却见眼前的少年道人又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将碗底残留的水珠尽数擦干。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简直不像置身农家小院,而是在清风明月下抚琴。

黑乎乎的破旧陶碗与雪白的绸布手帕对比如此强烈,令妇人生出强烈的“好东西被糟践”的心痛感,一时竟是都忘了质疑。

待她终于回过神来,几人已陆陆续续装完水囊,越殊起身,礼貌地提出告辞。

离开前,他手掌一翻,一只小瓷瓶出现在掌心,而后轻轻一倒,便有三枚圆滚滚的药丸“咕噜噜”滚入擦拭干净的陶碗中。

“我观大娘有血虚之症,此丸一日一粒,和水而服之,三日当可痊愈。”在妇人错愕不解的目光中,少年道人微微一笑,转身而去,“就当是叨扰一场的酬劳吧……”

妇人呆在原地,望着视线中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碗中的药丸,一时怔然。

“小道长真是菩萨心肠啊……”

良久,吐出这样一句话的妇人转过身,叫道:“儿啊,人都走了,你出来吧。”

在她身后,始终紧闭的一扇房门被人推开,一道身影从中转了出来:“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