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河紧盯着大监的面色,询问:“所为何事。”
大监面色未有异:“圣上思念公主。”
钟玉河沉吟片刻,有些讥讽地笑道:“当年那圣旨一下我就被赶出皇宫,连我母妃都未得见,父皇不曾与我叙言一句,我是连走都走得混混沌沌。”
“如今却说思念,期间隔了几年,竟是不知思的是哪门子念!”
钟玉河本是疑心有诈的推脱之词,然说着说着却是捎了大半委屈的真言。
薛豫立慌忙揽住钟玉河,低声提醒道:“娘子,慎言。”
钟玉河嘴唇紧抿,甩袖道:“我是没什么旧同圣上好叙,若是硬要我进宫,便绑了我押进宫去吧。”
大监见钟玉河大放厥词也未斥责其之嚣张,他是璟帝身旁的老人,钟玉河这一身利刺是怎么惯出来的,他比谁都清楚。
曾几何时,璟帝也最爱钟玉河这副赤子模样,没有任何花言巧语的粉饰。
大监叹了口气,想到昨日璟帝苍白的面色,沉痛道:“公主言重了,奴才这就回宫禀告圣上。”
大监走后,钟玉河呆呆地看着门口的光亮,空荡荡得像一片荒野,他迷迷糊糊地一怔,就是踉跄一下,跌坐在椅上。
“娘子!”薛豫立惊呼一声慌忙去扶他,钟玉河把着薛豫立的胳膊,脱力地瘫在椅子上,紧闭着眼睛,面有疲色。
“他若是狠心,就该一直狠心,别有软下来的时候。”
“到现在再跟我演骨肉情深的把戏,真真是叫人、叫人……”
钟玉河面色一变再变,终是抚额沉沉地叹出一口浊气。
薛豫立知他心有触动,搂着钟玉河肩的手再紧了些,“我有时亦觉,你若真如世人所言那般狠辣无情就好了。”
钟玉河微微昂头,有些疲累地从手指的夹缝里看薛豫立,背着光昏昏沉沉。
“你若真视所有人事皆为草芥,便不会有难受隐忍的时刻。”
“我见你看那河灯,看糖葫芦,看红太岁,皆不是无动于衷,我便觉得欢喜。可早前婉妃娘娘的言语,再到如今的圣上,你又分明心有恸动,我又觉得心如刀绞。”
钟玉河放下遮着眼镜的手掌,“那样,你所做的所有不就都没意义了。”
薛豫立在他身前缓缓蹲下,昂首仰望着他。
钟玉河清楚地看见他的面容曝光在光亮下,微红的眼眶凝着诚挚。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筛子筛出了颗粒,粗糙而硌人,“我所做之事的意义,只在你。”
“我早已想通。并不是非要你也欢喜我,才是意义,若你金甲傍身刀枪不入,刺我一身血也是我之幸。”
钟玉河定定地看着他,蓦然笑道:“怨不得都说文官的厉害之处都在嘴上。”
软绵的三两句,却是直戳他心头肉。
后一句被钟玉河咽进喉咙里,喉结一滚道:“河灯,糖葫芦,红太岁……”
他直直地看着薛豫立,“我是什么表情。”
薛豫立指尖颤抖着抚上钟玉河的脖颈,摩挲着钟玉河颈侧盘桓的青筋。
“就是”
钟玉河看见了倒映在薛豫立眼底的自己,薛豫立凑到他耳旁,徐徐的热气喷在他耳尖。
“这个表情。”
……
“她……她不肯来?”璟帝躺在床上艰难地咳嗽着,直起身子有些难以置信地询问道。
“公主她、她还是难以释怀……”大监道。
“罢了,你下去吧。”璟帝手一挥,撑不住似的又碰的一声倒下去。
一旁的钟知生慌忙伏在塌边,沉痛地唤道:“父皇!”
“我究竟、究竟如何对不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