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钟玉河的冷硬疏离,霍靖安连忙焦急地凑到他身侧,俯身逼问道:“不是说好,我做官你就……”

“谁和你说好?”钟玉河眉头锁得愈紧,眉梢高挑,凝着冰粒似的清冷。

“我有和你说什么吗?”

霍靖安赤身裸体被扔到寒地骤泼一盆冷雪似的,骨头缝都僵得咯吱颤栗,他呆傻似的讷讷重复道:“你说要和我好,你说你也欢喜我,你说……”

钟玉河眉头舒展乐不可支,仿佛听到什么逗趣的笑话似的咯咯地笑个不停,“我丈夫乃当朝侍郎,官居正二品,前程似锦、青云平步,我干嘛欢喜你和你好,御史大人。”

他笑得前仰后合,霍靖安平素傲挺的脊背却似霜打的茄子似的颓着,眼睛濛濛屏着泪,喉咙哽着悲怆凄楚:“就因他如今烜赫?”

“所以你骗我?”

“从头到尾都是……都是骗我?”

钟玉河漾漾的笑意骤然收敛,凛着面色道:“我只要一条忠心的狗。”

“我驯你不得,却也不想被反咬。”

“狗?”霍靖安的嗓音尖利扭曲地破开喉咙,像削长的指甲扒拉竖刮着石壁檐台。

“你看我,就是做狗都不配?”

霍靖安的身子瑟瑟直颤,捂着眼睛张嘴气喘如牛,热泪顺着紧绷的指节簌簌滚落。

他哽着喉头凝噎道:“钟玉河,你也有肝肠吗?”

“你也会……你也会喜欢一个人吗?”

钟玉河被霍靖安诘问得一愣,无端想到那夜的河灯灼烁,笔根顿辍。

以及他刹那的犹豫即欲提笔。

钟玉河凛肃着脸,眉宇却哀哀濛濛,仿佛淋着灯会河畔冽冽的清波,嗓子眼儿翻涌着他生疏的晦涩雀涌。

……

“不会。”

第四十六章无妨

“霍兄,你这是……”薛豫立疑惑地看着行色匆匆走出府门的霍靖安。

霍靖安的步伐一顿,回身眼底暗沉地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才阴阳怪气地笑道:“朱缨宝饰周身贵,做了吏部侍郎就是阔气。”

“谁能料想昔日长京富贵人人鄙薄的寒门侯小公子,如今竟是高官厚禄的朝廷命官,圣上爷的东床坦腹呢?”

薛豫立不知就里却也能感觉到霍靖安的话夹着利刺,他尴尬而不知所措地道:“霍兄说笑,区区一个吏部侍郎而已,哪有霍兄你御史大夫的官高。”

“而且我有今朝也是得益霍兄,豫立不敢托大。”

“得益我……”霍靖安眼底郁色愈浓,沉淀的灰絮滚作一团,噼里啪啦地燃烧迸溅着咄咄火星。

他颔首低笑,胸腔酥麻的轰鸣像扑火的飞蛾振翅,“我刿心刳肺地图谋,一身傲骨甘愿劈断拿给她燃柴,到底竟是给他人作嫁衣。”

“薛豫立。”霍靖安的低笑戛然而止,通红的眼角洞燃着妒意狠厉地刺向薛豫立。

“我究竟……究竟什么不如你……”霍靖安咬牙切齿地怒瞪着薛豫立,满腔忿恨纸皮包裹似的一击即溃,酸楚脆弱不甘冒泡流浆,咕噜咕噜直淌。

霍靖安红着眼睛甩袖离开,薛豫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端觉得鼻酸。

几载缟纻交情,怎么酿成如今分崩离析的局面呢?

他不是不知,只是不想活得聪慧。

薛豫立走到钟玉河卧房门口,听见有飒飒翻书的声响。

他探头一瞧,钟玉河恰卧着软榻在看卷籍,笋指一翻,抽芽似的莹白一截。

灿灿金熹透过他的眼睫,烘照一弯绒绒星河。

薛豫立霎时胸膛软得一塌糊涂,也弯着眼睫笑着,蹑手蹑脚地悄声绕到钟玉河身后,环着他的腰肢低唤道:“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