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生活再怎么继续，时至今日，早已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弥补那份沉淀在她深处的愧疚。

债务。

知道好像是有‘债务’的事，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具体欠了多少钱，因为不愿意去面对。

她自己是逃走了。

逃进了梦里，逃进了酒精的幻境中。

哪怕她自己也很痛苦，并不快乐，也短暂地在那美好的虚幻中享受过。

明明是当时第二个可以去面对真相的人。

可她还是留下他一人。

那孩子始终是孤单的。

女人虽然并没有多喜欢小孩，生孕也完全是遵循了她丈夫的意喜好、意愿。

可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十月怀胎，腰酸背痛、腿部浮肿都是真的。

发现那孩子长着不正常构造时候的震惊也是真的。

可她也是多么的想告诉他…

第一次怀孕时，从起初的几乎毫无察觉的，到腹部慢慢有了变化…虽然刚开始只是微不可察的隆起，但那种鼓胀的感觉却真实得让人惊奇，仿佛身体里存在这一个只属于她的‘小宇宙’。

而最奇妙的时刻莫过于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瞬间。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完全描述的感觉，轻轻的波动，像一只小鱼在肚子里游动…

温柔又不真实。

哪怕最初见到那孩子的时候，的确有过惊讶，但也只是惊讶，并没有多么畏惧。

她骗了他。

她并没有将他当成怪物、耻辱。

眨巴着的一双乌黑的眼睛其实很可爱。

第一次开口叫‘妈妈’的时候，声音稚嫩又好听。她有些感动。

抱在怀里的渺小身体…柔软又温暖，耳朵贴近小小胸膛还能听见轻盈的心跳声。

那孩子生来较为腼腆安静，没有别的男孩那么野，但依然活泼开朗。

而到他长大了一点，在第一次无意中发现圣诞老人其实是大人假扮的，第二天就等到了他们醒来，迫不及待地来到他们面前，将礼物捧在怀里，微笑着说…

“谢谢爸爸妈妈…！！”

哪怕她其实并没有对丈夫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可她的丈夫很喜欢小孩，而她也…

其实她一开始也是想要爱护他的。

冬季的末尾，明明都快迎来春天了

那样的生命居然就那么轻飘飘地结束了。

两张协议，一袋金钱。

没有骨灰。

不仅仅是那些其他的孩子们，就连她自己也始终是在被那孩子细心照料着，以及…

被很好地爱着。

尽管她在很多年前就没再给予过自己的一丝母爱。

一个寡妇半夜三更酗酒，放任自己处于那种危险的境地之中。

是那孩子将她搀扶着带回家的。

其实那天晚上倒在酒馆的她有一半是清醒的。

她听到了那身背部撞击墙面的声音。

…很疼吧？

声响大得吓人。一定是很疼了。

可明明都那么疼了，却还要听她的无尽诉苦，接纳愤恨不甘的眼神。

她对他再怎么冷漠，那一杯又一杯放在她床头柜上的柠檬水始终是温暖的。

可那瘦弱的肩头终究还是被压垮了。

如果那天清晨，她拦住了他…

如果拉住了他颤抖的双手…从身后抱住他瘦弱的身体。

哪怕没有对他那么凶地说过话…结局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差劲？

他到死…

他到死都没有真正快乐过，哪怕是一天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