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我你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无坚不摧的混蛋;告诉我你是如何恶贯满盈、如何万恶不赦的……”
那样悲伤、沉重的故事与他是多么的不符合。
艾斯黛拉捧住兰达的脸,用一种她从未展现过的、充满深情与怜悯的眼神,深深的凝望着他;
德国人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他静静的与艾斯黛拉对视,那张每一寸皮肤都写满故事的脸突然间变得紧绷,就连一向平静幽深的灰蓝色眼睛也在摇曳闪烁,仿佛有一颗火星在他眼底蹦跳燃烧;
兰达从未见过这样的艾斯黛拉……他见过她的青涩、天真、不甘、愤怒、悲伤,却唯独没见过她的深情与怜悯;
他呆呆的任由她抚摸着自己的脸,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他想到他们初见时的场景、想到教堂里脚下点满明烛的圣母像、想到翠绿的麦田边一只初生的小羊曾以最纯净的目光将世界装进眼底……
在僵硬好一会儿后,这个曾如野兽般残忍暴虐的男人缓缓将头埋进了女孩儿的怀里,声音沉哑的回答道:“遵命,我的艾斯黛拉。”
……
战争结束后,皇帝威廉二世被“流放”去荷兰;
在议员于柏林大厦的窗户里高喊着德意志共和国成立的第三年,里昂·安格雷斯一家于一个寂寥的冬天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阿恩施塔特小镇上。
镇子上不会再响起“不要战争、不要去战场”的咒语,世界上也不会有下一个姓安格雷斯的男人死在战场上;这一家人像世界上千千万万片雪花一样,安静而不留痕迹的湮没在了这个漫长的寒冬里。
那些于寒冬中消逝的生命如同积雪一般在春天消融,彻底带走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抹痕迹;而瓦尔特那病入膏肓的母亲,也终于化作一片细碎的雪花、无声无息的堕入了春日的暖阳里。
索菲走时非常平静,她不再咳嗽、不再咯血,只是安稳的躺在瓦尔特为她换上的干净被褥与绒毯里,以虚弱喑哑的嗓音呼唤着爸爸妈妈,然后就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瓦尔特知道这一天会来临,所以他已经做足了准备,早早就亲手挖好了坟坑、备好了棺椁。
此时他已经长大成人、学会了如何做出大人的样子:
他不为母亲的逝世而哭泣,只是握着她冰凉的手、一个人陪她静坐了很久很久,就像儿时他总是守在母亲身边看她择菜、摆弄绒线一样。
瓦尔特相信人世间的苦难不会再惊扰到母亲,她会在这个灿烂明媚的春日里去和祖父母相见,重新做回他们的孩子。
在儿时一次次的虔诚祈祷都得不到回应后,瓦尔特早已抛弃了信仰;他不相信上帝,也不愿惊动牧师,只是一个人将母亲埋葬在了一处长满蓝白色矢车菊和青草的向阳山坡上,那里阳光很好、会有山谷的风吹过,而且鲜少有人涉足,只有森林里的飞鸟为伴,他相信母亲会喜欢这里。
母亲下葬后的那天夜晚,瓦尔特自己进行了“手术”:他独自坐在母亲用过的镜子前一整晚,久久凝望、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最终他将自己的思想和意识进行重组,将所有脆弱与悲伤从自己的身体意识里剥离丢弃。
这天晚上,他发誓要成为一个残忍的人,一个不择手段从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人。人类性格中最宝贵的温情与良知,被他一同埋进了母亲棺材里,从今天开始,他即将和这个破烂腐朽的世界同流合污或许堕落有时也是一种生存手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