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侯府纵是式微,终究是随太祖开疆拓土的功勋世家。
而她们郑家…郑蘅芷袖中指尖微微发凉。
所谓书香门第,不过是祖父一人苦撑的门面。
族中叔伯兄弟或耽于享乐,或才疏学浅,入仕者屈指可数。
她确有入宫寻求出路之心,然面对这位中宫之主,却由衷生出敬畏。
沈皇后膝下已有储君,若真要对付她,简直比碾死蝼蚁还容易。
察觉到郑蘅芷的惧意,沈持盈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她原以为,能与女主沈婉华齐名的女子,必定也如嫡姐那般心高气傲,私心里瞧不起她这不学无术的皇后。
毕竟就连她那嫡姐,表面恭敬之下,总藏着居高临下的怜悯与轻视……
沈持盈倏地收回视线,转身穿过月洞门,便见一泓碧水映着天光云影,沿岸芍药怒放,灿若云霞。
不等她开口,郑蘅芷已轻声细语道出各色花卉的品种来历,声音如珠落玉盘。
沈持盈心不在焉地听着,不停琢磨方才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近来她愈发清醒地意识到,即便保住书中本该失去的孩儿,剧情大致走向依旧难以扭转。
就像不久前,她原以为自己此生已万事顺遂,却猝不及防得知,生母扑朔迷离的身世。
这郑蘅芷才学聪慧不输嫡姐,甚至在话本中,能引得朝臣联合推举,实在不容小觑。
若能将她笼络到身边,说不定……
“郑姑娘,”沈持盈忽然打断她,开门见山,“你想入宫,对吗?”
闻言,郑蘅芷瞳孔急遽收缩。
如此直白的诘问,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臣女…”她指尖微颤,正斟酌词句,却听皇后又轻笑一声。
“想来郑姑娘也听说过,本宫善妒成性,从不许陛下选秀纳妃。”沈持盈把玩腕间玉钏,语气悠然。
郑蘅芷心头一跳,连忙垂首:“臣女不敢妄议宫闱之事……”
“无妨。”沈持盈唇角微翘,竟带着几分娇蛮任性。
“这话倒是不假。只要本宫一日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不会让旁人轻易入后宫。”
这般离经叛道的言论,竟被她说得理直气壮。
郑蘅芷呼吸微滞,虽早知这位皇后行事出格,却不想她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不过”沈持盈故意顿了下,“郑姑娘若真想进宫,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郑蘅芷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更不敢妄自揣测,只屏息静待下文。
沈持盈笑道:“要么委身充作宫婢,要么便是入六尚一司,任女官。”
“恰巧,本宫如今执掌内廷,正缺个得力之人。”她忽然近前一步,“郑姑娘才名在外,可愿一试?”
郑蘅芷满眼愕然。
半晌,她方颤着嗓音开口:“皇后娘娘,请容臣女…稍作思量。”
沈持盈点点头,这才漫不经心地转开视线,赏看起郑府后园的景致来。
另一边,桓靳结束例行慰问,便径直往后园赶去。
郑留良忙弓身上前:“陛下,微臣斗胆引路。”
一路上,他絮叨不停:“小女蘅芷虽资质驽钝,幸得几分才学,前日作《咏兰》,连国子监祭酒都赞不绝口……”
桓靳剑眉微蹙,脚步加快。
郑留良浑然不觉,仍喋喋不休:“去年重阳诗会,小女一篇诗赋……”
想起那沈皇后的丰艳姿容,他终究没忍住话中带刺:“这女子嘛,容貌固然要紧,可若胸无点墨,也难登大雅之堂……”
“住口,”桓靳突然驻足,眯眸冷睨,不怒自威,“你太聒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