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刚结束一场学术会议,银发随意束在脑后,白大褂口袋里还别着未摘下的名牌。
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前,一个东方女人安静地站着,苍白的指尖贴在玻璃上,仿佛想要触碰里面插满管子的病人。
她的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黑色长发垂落腰际,整个人笼罩在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里。
季临川本该直接离开,可鬼使神差地,他停下了脚步。
“需要帮助吗?“他用中文问。
女人回过头来。季临川后来无数次回忆这一刻,总觉得命运在那一秒发生了某种不可逆的偏转。
她有一双过分安静的眼睛,像被暴雨洗过的夜空,藏着太多他读不懂的故事。
左胸口隐约可见机械心脏运转的蓝光,透过病号服微弱地闪烁。
“谢谢,不用,“她声音很轻,带着久病的沙哑。
季临川没有说话。
作为医生,他见过太多生死;
作为瑞士唯一的华人富豪,季氏家族的长子,他更擅长保持距离。
听到这话,他直接离开了。
会议有一周的时间。
他每次过去,都能在走廊看到她。
季临川第五次在走廊遇见她时,窗外的梧桐叶已经落了大半。
她依然站在那里,只是这次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她在哭。
季临川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走上前去。
他递过一块方巾,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窗外有什么值得天天看的东西吗?“
云舒晚一顿,随后接过方巾,略带局促的解释。
“我就是,心脏有些痛。”
“谢谢你的手帕,我叫云舒晚。“她将手帕还回来,粗到她冰凉的指尖,他心停了一秒。
“季临川。“他隐约看见她病号服下的伤口疤痕,心口一涨:“你的心脏......“
“是机械的。“她笑了笑,那笑容让他想起自己实验室里易碎的玻璃器皿,“三年前换的。机械心脏和我身体产生排异反应,医生说我最多只能再活三年了。”
季临川第一次违背医德,将一个陌生患者带进了自己的私人实验室。
作为从小被教育,要验收规矩的人,事后很多次,他都回忆反省,自己当初为何会这么做。
但无论想多少次,他的答应都是一样的,如果不带她进去,他应该会后悔一生。
因为在那里,云舒晚看见满墙的机械心脏设计图时,终于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个真实的表情。
“你在研究第二代人工心脏?“
“嗯。“他取下墙上最新图纸,“比你现在用的体积小40%,寿命长五十年。“
阳光穿过玻璃穹顶,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季临川忽然想起幼年养过的一只濒死的蝴蝶,也是这样颤抖着羽翼,在掌心留下转瞬即逝的温度。
“为什么帮我?“她问。
季临川将试管放进离心机,银发垂落肩头:“或许因为......“
机器运转的嗡鸣中,他声音很轻,“你看起来像一道无解的数学题。“
后来云舒晚总说,她的人生在那一刻被分成了两半遇见季临川之前,和之后。
就像冰雪消融的初春,她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迟来的黎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