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远眼见他的精气神寸寸地塌陷下去,无论白天黑夜都在床上萎靡地躺着,连呼吸都困难,整个人像化成了只苍白的蝉蜕,一捏就碎,别说惹他生气,连动也不敢动他一下。

也难怪他要急吼吼地扶持自己上位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应付,也没有好形象来主持任何对外事务了。

邢远是给许知彦打电话的时候,知道他又咯血的,便回来了一趟,借口要他签一摞文件。签到一半,薇薇跑进房间里捡她的遥???控飞机,高逢微顿下手里的笔,忽然说:“要是我死了,你会对她好吗?”

邢远没回答,把薇薇牵下了楼。再上来的时候,带了一碟紫汪汪的点心。

“我只记得方法,是许知彦做的。”邢远把点心放在露台上的小桌,又把轻得只有魂儿的哥哥抱出去坐,一边整理着对方的睡衣披肩,一边说:“出来晒晒太阳,里面只搁了点蜂蜜水,你吃一点吧。”

说着,他捏起一枚饼送到高逢微嘴边:“只吃一口也行。”

高逢微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只这个动作,又添几声喘,问:“这个季节,哪儿还有紫藤?”

“昨天回来的时候,绕路去了妈妈的花园,”邢远凑到高逢微耳边,小声告诉他:“全掐的花苞。”

“哼……”高逢微笑了一声,含着食物慢慢咀嚼,忽然一滴暗光从鼻翼斜斜地淌下去,在鼻尖凝成一大颗,啪嗒掉到膝头。

邢远收回手,也咬了一口紫藤花饼,更诧异了:“有那么难吃吗?”

高逢微瘪了瘪嘴:“难吃。”而后又咬一口,就推开他的手,说:“这椅子,难受。”

邢远忙给他换更软的垫子,他坐了一坐,又摇头,再移了条软榻来,他还是摇头。辙都想尽了,邢远没了办法,只得抱起他,自己给他当座儿。高逢微抚上自己微隆的腹部,将脸颊靠在弟弟肩上,总算不摇头了,闭上眼小憩。

邢远从鼻腔里叹了口气,低头说:“你想要什么,下次可以直接告诉我。”

没有回答。高逢微靠在他肩上,闭着眼像睡着了。邢远也没指望得到回答,只撩开他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去。高逢微睁开眼,猫伸懒腰似的,往弟弟的颈窝里拱了拱,笑声喑哑:“那多没意思。”

邢远默然一笑,自从他怀孕,性格收敛许多。不知是否是激素作怪,他总是很忧郁,总说也许这次真的会死,那就随了邢远的愿了。起初,邢远很不习惯,觉得这孩子话弄得分不清究竟谁是哥哥,总是掌控一切的哥哥,好像变成了脆弱敏感的精灵,需要呵护和体贴。

他也常常提起身体的某一个变化和第一次怀孕真像,于是邢远也常常想:第一次怀孕的时候,那个像自己一样呵护他的人是谁呢?有这么一个人吗?

“你知道……一个月的小孩儿有多大吗?”高逢微忽然开口说道。

邢远摇摇头,高逢微便抬起一只手,将拇指和食指捏起来,又张开半厘米,“这么大吧,我记不清楚了,也许不止。”

他的手腕肉眼可见的发颤,邢远托住他的手,他才继续说:“薇薇一直比别的孩子长得快,一个月的时候,就快一厘米了,像颗松子。”

说着,他忽然抽回手捂住嘴,痉挛般呕出一声,邢远连忙抬手要接,却被他推开手掌,摇头示意不过是干呕。邢远伸出指头,刮掉他脸上因为干呕而流下的泪痕,他也没有反抗,只垂着眼睛,喃喃道:“那时候……医生说,再比松子大一点,用药就打不掉了。”

“所以我就……”高逢微眼珠游动,无意识地攥住邢远的食指,恍惚间,抓住的那根手指仿佛从男人粗糙的手变成了细长的女人手,他抬起脸,像又看到了冷着脸的母亲。

“你听到了。”邢妍站在他面前,声音冰冷,“再大点,要打掉就要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