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逢微便问:“那时候,你究竟为什么要自首?”

邢远怔了很久,连借口也没有找,就起身离去。

逃似的,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再回来。

自从知道高逢微怀孕,邢远就自觉地到别处睡觉,他知道自己是个没自制力的人,又容易被哥哥激怒,干脆完全地避免冲突的可能性。只有时候,想得忍不住了,借口怕他冷,摸回主卧来睡。

高逢微睡到半夜,身后一具火热的男体贴上来,惊得他睁开眼睛。

“是我。”邢远回答,怕他认不出,又补充道,“哥,你的脚是冰的。”

高逢微捂着心口缓了缓,感觉到身后硬邦邦的一大团顶着自己,小声斥道:“你就不能花钱出去找个人吗?”

邢远却一反常态没有回敬半句,只是沉默地抱着他,似乎这样已经足够。

高逢微被闹得累了瞌睡,没好脾气地坐起来:“你顶着我了”

“别把他生下来了。”邢远没头没脑地打断。

“你”高逢微一时怔住了,半晌才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邢远也坐起来,高大的身躯如一尊冷灰漆的武神像,无情又顽固,“这个孩子,还是不要生下来了。”

“趁着……月份还小。”

高逢微还在发懵,邢远抓起他一只细骨伶仃的手,仿佛那就是铁证如山:“现在都被折磨成这样了,等到生它的时候,你还有命吗?”

高逢微欲抽回手,奈何邢远攥得紧,他抽了几下也抽不动,也不抽了,改为用另一只手捋开脸颊边的头发,平静道:“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什么可笑?”

“你啊,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灯光下,高逢微的眼珠莹润剔透,他护着肚子,用力抽回手,讥讽一笑:“你不是盼着我死吗?真到那个时候,去母留子,这一切都是你的,不正顺了你的意?”

邢远盯着他的眼,知道这话里话外骂的是当初自己刚回来时说的那些气话说,低眉顺眼道:“别说这些气话,你知道我”

“气话?”高逢微护着肚子挪到床边,邢远抓住他的胳膊,却被他直接甩开,“别碰我,我告诉你,我可从不说气话。我说过,再怀孕我可能会死,所以我也接受了这个最坏的结果,不需要你现在才来装好人。”

每一个“我”字都被咬得重,他在提醒着邢远:无论是自己还是胎儿,他从来都没资格插手。

邢远一时语塞,高逢微怒火正盛,继续骂道:“你要是跟别人一样,觉得自己射了一泡就能决定我孩子的生死,那就更可笑了。”

他回声一把揪起邢远的衣领,厉声道:“你能给它什么?财富,地位,容貌,还是你挂在嘴皮子上那点可笑的爱?如果只有这些,那你连许知彦也不如。”

他又像一头母狮了,言语就是他的利爪,咄咄逼人,招招见血。只不过他实在太虚弱,连爪子也是虚软的,能在邢远身上开几道血槽,却再难以诛心了。

“从前是我的错,我都认,你要对我怎么样,我都认。”邢远抓住兄长张牙舞爪的双手,直视对方,“可你拿命赌这个孩子,难道不考虑薇薇吗?”

“我不考虑薇薇……?”高逢微低下头,一大颗眼泪滴在真丝床单上,啪嗒的一声,在安静的昏暗中,那颗眼泪中的情绪尤为真切,眼泪的主人为了压住哽咽,语速缓慢:“我不拿命再赌一个孩子,难道要等几十年之后,等到我再也护不住她的时候,把她嫁给一个承诺只要她能生出两个儿子就不嫌弃她的男人吗?”

“她是个女孩,你知道”他似乎想解释自己心中那巨大的忧虑,但又觉得邢远无法理解,解释了也没用,恨道,“算了,你知道什么。”

邢远自然不懂他的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