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钰沉吟片刻,抬手从案上取过一管新磨的朱笔,在空白诏牍上落下大字:“摄政王令,启金符,开天道公议。”?笔锋入纸,火漆封印,寒光一闪,字字沉重。
“此信由我亲卫惊羽骑三路送达,”他收笔道,“但你须清楚,召得术士不难,难在让他们众口一辞。若有人受姬党贿赂,口风一改”
“所以……”桑晚凝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我要你在静慧寺旧址布下禁军。三方术士到场后先不得外出,也不得私语。到德祐门之前,由你与我共同对照证据,再让他们开口。”
尚钰挑眉:“你倒想得周全。”
花素见谈话稍缓,忙低声补充:“小姐早就写好三封并蒂莲笺,附上沈家愿在灾后重建寺庙、赈济边郡的誓言。她说,术士们自负清名,更看重这份‘补天德’。”
花莹叹服:“原来小姐早布好局了。”
尚钰微露赞许之色,却仍提醒:“光凭术士与物证,仍不足以让姬玉开口。须得抓住他真正的软肋他最怕什么?”
桑晚凝缓缓吐出两个字:“皇子。”
室内火光倏地明亮,映出几人表情各异。尚钰眼神一凛:“你要动姬凡辛?”
“不是动,是护。”桑晚凝解释,“姬玉所有阴谋,归根结底是怕夺帝位。如今他已失势,唯一牵挂便是幼子。他若知皇子安然,且新朝廷允其小殿下登基封帝,他就会担心自己死罪坐实,已无翻身之日了。到那时,你给他一条生路将功折罪、当众招供。他会说。”
尚钰敲指片刻,忽而一笑:“你这位沈家少夫人,倒比我更像朝堂老狐狸。”
桑晚凝却不避这戏谑:“狐也好,狼也好。只要能护住沈家,护住玄渊国不再被野心摧残,我愿披万张皮。”
话音未落,廊外忽传脚步轻急,明轩挑帘进来,抱拳低声:“摄政王,夫人。宫中送来密讯,幽冥台狱卒回禀:姬玉得知几日后堂审,情绪暴躁,已砸毁狱内木几,一直在书地狂写《大衍星图》,似在自证‘天命’。”
尚钰冷哼:“他想装疯卖傻?”
桑晚凝目光沉静:“装疯也好,是真疯也罢,只要大堂之上,让术士一句‘伪星图’,他再无立脚之地。”
“好。”尚钰拍案,“此事就按你之策。今夜辰时,我发惊羽骑。丑时前,你备好静慧寺封禁文书。寅时,我会让禁军换岗,以防宫中余党窥探。”
桑晚凝站起,正色俯身一礼:“沈家谢摄政王相助。”
尚钰伸手虚扶,声音罕见地柔和:“同为玄渊子民,谈何相助?只是”他停顿,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白的指尖,“事成之后,愿你莫再以身涉险。沈家需要你,某些人,更需要你。”
花莹嘴角一翘,却被花素扯了扯袖,二人对视而笑。
桑晚凝回礼,转身时指间却紧握那枚锦囊。里头藏着沈昱霁的血书残页,也藏着她心头最沉的重量。若没有人替沈家讨回公道,她宁可舍弃一切。可现在,她看到了真正的机会。
当夜,兰台阁灯火彻明。惊羽骑分三路破雪而去;禁军暗哨悄然换防;太史院铜壶滴漏声声,一场决绝的清算,正踏雪而来。
议事毕,桑晚凝起身告辞。尚钰忽道:“我猜昱宸不会同意你涉险。”
桑晚凝抬眸,眼里是潋滟雪光:“我会说服他,或先斩后奏。”
尚钰失笑,目送她出廊。雪花飘落她发间,他忽忆起那年江南雨巷,青衣少女撑伞而过,岁月辗转,如今她已肩挑家国。
“愿你功成,归来仍是软语温香。”
他低声自语,长袖一拂,把檐雪尽数拨落,碎成漫天光屑。
永夜城午后风色灰沉,兰亭苑檐角滴水成冰。桑晚凝褪去狐裘,甫在榻侧坐下,心头却仍悬着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