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和长玉生分至此,都是因为那个小偷造成的。
长玉还当他是因自己抄李怀安的珠算作业,还去酒楼吃好吃的才生气的,连忙解释:“没吃。”
齐姝是个雅致人,顶多点一壶茶,再上几道点心。
谢征哼了声,总算是没再挖苦她了。
但也没带她去酒楼雅间,他领着长玉往回走时,路过一处河堤,边上种了垂柳,还建了个亭子,里边置有石桌石凳。
他便带着长玉走了进去,抱臂道:“就在这里写,遇到不会的就吱声。”
长玉乖乖拿出笔墨纸砚,准备动笔的时候,有些纠结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谢征拧着眉问她:“怎么了?”
长玉小心翼翼道:“要是都不会呢?”
谢征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脾气问:“你这几年在国子监都学了什么?”
长玉小声道:“算术课上就一堂没听懂,后边就全不懂了……”
谢征抬头看着她道:“你全都不会,还敢抄人家的功课?”
长玉又心虚又无助:“就是不会才去抄的……”
谢征恶狠狠瞪她:“以后少和李家那小子来往,你不会的他还给你抄,一肚子坏水。我以前帮你抄的诗文,那也是你都背得滚瓜烂熟了,我才替你写的。”
连带着李怀安也被他骂,长玉其实挺内疚的,但她这会儿被人掐着了七寸,说话都不敢大声,只垂着脑袋听训,老实巴交得竟然瞧着有点可怜。
谢征看她一眼,终于停止了数落,说:“把书拿出来,今日我从商功篇重新教你。”
长玉拿出了书,谢征都没看,直接道:“商,估量矣。功,则作用功时日。所谓商功,便是算物之大小,用以计量工程用工。诸如北地战事连连,城墙每年都要修葺,需命工匠采土石几何,都得用商功之法算出。”
长玉原本还蔫头耷脑的,听谢征说起了这些,神色瞬间专注了起来。
谢征的声音还在继续:“‘穿地’即为掘土,‘坚’谓筑土,‘壤’谓息土,‘墟’谓墟土,以穿地求壤,五之;求坚,三之,皆四而一……”①
他从日上中天讲到日薄西天,长玉总算学懂了商功篇,还将夫子留下的习题准确无误算了出来。
为此长玉心情大好,眼瞧着他嘴都快说干了,有撑船卖桂圆的老翁从河边路过,还大方地买了一扎桂圆给他吃。
谢征把脸别作一边:“我不喜吃甜食。”
长玉颇为可惜地道:“那只能我帮你吃了。”
她从那把修剪好的桂圆枝上摘下一颗,两手用力一挤,半透明的莹白果肉就被挤了出来,吃进嘴里满口清甜。
谢征曲起一条腿坐在凉亭的木栏上,背靠亭柱,似在看日落下蜿蜒远去的江河,只视线偶尔又往边上瞟过,久久地停留在那蹲坐在石凳上、吃得满手都是桂圆汁的少女身上。
她张嘴去咬要被挤出来的果肉,嘴角蹭到桂圆皮,沾了一点果皮上的微尘,仿佛是生了枚小痣在那里。
谢征越看越觉得碍眼,或者说,是那一点秽迹,如一把钩子似的钩在了他心坎上,刺挠得他心痒痒。
视线又一次掠过时,他终于皱眉出声:“你嘴角沾到了脏东西。”
“嗯?”长玉闻言,伸手一抹,扭过头问:“现在呢?”
谢征看了眼说:“还在。”
长玉便更用力地抹了一把,擦得嘴角都有些红了。
谢征皱眉道:“过来。”
长玉乖乖走近,他食指抹过她嘴角时,两个人都愣了愣。
夕阳照得整片河域都红彤彤的,她脸上也是红的,只嘴角因为吃多了桂圆,指腹擦过时,似乎都带着微润的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