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成婚第一年，何清晏曾给我送了一匹小马驹。

我曾经亲手给她洗澡、梳毛、喂食。

只不过她早已经熬成了老马，何清晏在边疆妻儿环绕的夜晚，我亲手将她埋于黄土下。

我翻出了何清晏曾写给我的家书，纸张已经泛黄，却被我小心翼翼的保存着。

她的笔锋遒劲有力，颜筋贺骨。

“吾夫谢晨安，离京一年，甚是想念……”

“边疆一望无垠的风沙，让我很想京城，无时无刻不想在你身边。”

“一切安好，勿念。”

曾经支撑着我独自守着偌大将军府的一字一言，此刻都成了刺眼的存在。

我将所有家书纸张一点点丢进火炉焚烧。

又让下人搬了一箱又箱东西出府，让他们卖掉。

没人敢议论，因为那些东西都是我自掏腰包购置的。

直至除夕，我才听说何清晏班师回朝的消息。

她一入京就进了宫，以多年战功求嫁贺凌宇为平夫。

随后，她有条不紊地买下将军府旁边的府邸，让贺凌宇安心住下。

扫雪的下人们窃窃私语。

“听说将军用家主的钱给那贺凌宇买宅子，与将军的竹苑只有一墙之隔。”

“为了方便见面，将军还特意打通了那面墙，两个府邸合成一个大宅院。”

若是以前的我听到这些话，心底必定酸涩至极。

可现在，人都老了，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至于我的钱，这些年整个将军府都是靠我支撑，我现在介意也来不及了。

我视若未闻，迈步往将军府门口走去，迎面撞上何清晏。

她一愣，将提着的桂花糕递给我：“给你的。”

我示意嬷嬷接过，转头问她：“为何不让贺凌宇住在将军府？”

提及心上人，何清晏爬满皱纹的眉梢温柔缱绻。

第4章

何清晏说：“阿宇和你不一样，他是马背上自由自在的男子，不擅长和内宅打交道。”

“所以我才让他住在隔壁府邸，一来他顺心，二来也不会碍你眼。”

不碍我的眼？我在心底冷笑。

何清晏以为我还在闹脾气，她皱着眉握了握我的手。

她深深皱着眉，“晨安，我们老夫老妻一场，往后我不会让你独守空房的。”

“以后我初一和十五去你那，其他时间，我要陪阿宇。”

“毕竟这些年你习惯了身边没我，但阿宇不习惯，你是当家主父要多体谅体谅。”

她的故作深情让我有一瞬心梗。

老女人哪里来的脸？

用我的钱养男人和子孙，再给他们买宅子，还要我多体谅？

“你开心就好。”

眼下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不想和她多费口舌。

正午，冬阳炽热。

我上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我要向皇帝夜君倾请旨，斩断我与何清晏这段孽缘。

没嫁入何家前，我与夜君倾也算好兄弟。

那时他还只是九皇子，在各个世家大族间走动，也会偷偷爬谢家围墙给我送糕点。

后来我嫁了妻，也慢慢和他再无交集。

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

皇宫，金鸾殿。

我瞥见了九霄宝座上坐的明黄色身影。

夜君倾已近知命，却仍可以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与年轻时始终一贯的认真。

我下跪朗声道：“老翁谢晨安，叩见陛下。”

听见“谢晨安”三字，夜君倾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