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看到九点的时候宋秀云把赵栀子赶进卫生间里洗脸刷牙,然后走出来拎上施绘的小书包:“绘,阿姨送你回去。”
宋秀云和施雪梅是一起长大的闺蜜,对施家多少是了解的,对施绘也颇为照顾。
“谢谢秀云阿姨。”施绘牵上她的手。
跟妈妈还有姑妈的手一样,软软的,但虎口和关节处有一点薄薄的茧子,握住的时候手心会被蹭得酥痒。
施绘拽得很紧。
还没走到路口,酒瓶子碎掉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头顶的路灯长久失修,一闪一闪的,施绘下意识顿了一下脚。
宋秀云察觉,也停下脚步,哀哀叹了口气。
路灯闪烁的间隙,她弯腰把施绘抱了起来。
宋秀云个子高,也干惯了体力活,抱起施绘这样瘦得跟小猫似的人根本感觉不到吃力。
她笑,被海风吹得有些起皮的面颊挤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走,今天跟栀子作伴去。”
施绘在赵栀子家留宿的日子不少,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躲施雨松。
他自从两年前赌玉被人骗了以后就变得疑神疑鬼的,原本码头保安的正经工作也不干了,一会儿怀疑冯兰外面有人,一会儿怀疑街坊邻居要抢他的地,有时候喝多了还跟施绘动手,施雪梅几次要来把孩子接走,结果还被他发疯似的用酒瓶子在脑袋上开了个洞。
施绘没少听岛上的人骂他,说他白眼狼,精神病,说他六亲不认,活该被人骗。
其实不全然,只有施绘知道,施雪松好的时候也会像赵兵对赵栀子那样,给她买新奇玩意儿,讲玩笑话逗她开心,在她被隔壁小男孩笑话的时候拿着笤帚替她出头。
宋秀云抱着她,肩上的书包滑下来,她手臂托着有些费力。
施绘体贴地说:“秀云阿姨,我自己走吧。”
宋秀云把她放下来,肩膀一甩有把书包背上:“绘,你身体不好,下次你姑妈来,还是跟姑妈去吧。”
施雪梅自从上次被姑父的三轮车拉走,就好长时间没来海棠屿了,她嫁到镇上,施绘出生前其实也就长久没跟施雨松往来了。
“可我妈妈回来就看不到我了。”施绘仰头说,眼睛里亮晶晶的。
宋秀云叹气:“你那个妈,哎,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施绘很少见冯兰,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医院里,但她喜欢冯兰,喜欢她回来陪她去山坡上荡秋千,喜欢她拿着绘本读故事哄自己睡觉,也喜欢她每次站在码头湿漉漉的空气里给自己许诺下一次的见面。
“秀云阿姨。”她低下头,声音很轻,不巧被埋在了又一声酒瓶碎裂的嘈杂中,“我妈妈很好的。”
赵栀子嘴里还有牙膏沫子,看到施绘回来,高兴地差点咽下去。
她最喜欢施绘来家里睡觉,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在被窝里聊天比平时说话有意思多了。
两个人挨着躺在床上的时候,宋秀云摸着门边的吊灯开关说:“关灯了啊,睡觉,不准讲悄悄话。”
赵栀子闭着眼,小手拽着被子,响亮一嗓子:“嗯!”
宋秀云故作严肃:“你别嗯得好,一会儿又找绘绘聊天,绘,她要不睡觉你别理她。”
施绘也睡不着,但她只能装乖巧答应。
门一关,赵栀子就立马睁开眼:“绘绘,跟你说个事儿。”
施绘不敢大声,往被子里缩了缩脑袋,“嗯”了一声。
赵栀子也放低声音,撑起被子灵活地滑了下去:“别说是我说的。”
这是她偷听大人说话一贯的开场白,施绘闭着眼点头。
赵栀子小手捂了捂嘴:“我爸早上搬东西的时候在码头看见你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