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峻便缠着他学起了术数。白柯宇把毕生所学一一教给他,他信任于白峻命盘所示的天赋与善良,也信任于他成就斐然的格局,不必利用术数作恶。
李复却失了冷静。他重新用何君扬预知死亡的角度回顾过去数年,每一点一滴都变了味,他一边开车一边心惊肉跳,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盘算着自己要死?从她求自己不要离婚开始吗?还是更早地,重新遇见开始?如果生下白峻,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呢?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每每说到以后,何君扬就不再说话。她到底在想什么?最终李复在路边停下车,重新打开何君扬的录影回看,她说“生死有命,我无法控制”,她说“我已经累了好多年,终于有一天可以解脱”,她说“一生那么长,我只是个过客”,她每一句话都像早有预谋,李复椎心饮泣。她到底是怎么能这么大度,一次一次把自己推向别人,连自己的死都不放过,费尽心思熬过一次又一次吐得昏天黑地的妊娠反应,慷慨赴死。又是怎么可以为自己的死期铺设一切,立下遗嘱给别人铺路。还要他对白柯宇好,给白峻自由,还要让自己去找别人过日子,她要这么大度做什么?如果明知是个死,她就不能好好享受生活,不能早点跟自己说,带她游山玩水也好,肆意张扬也好,为什么非要在最后落个剖腹产脑溢血死在手术台上?她是怎么一天天倒数着自己的死期,和自己过日子?难怪她说自己是个过客,代晓长才是陪他到最后的那个人,她就抱着自己必死无疑的心,不敢打扰。她根本不是怕不和怕暴露才盘算着和自己分手,她是怕跟自己过不久,她怕白柯宇离婚了得不到庇护,她到底还要多无私才可以说自己自私?她给了最好的一切,然后让他去找别人。于心何忍?
李复抱头痛哭。他当时骂何君扬的那些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刺进了自己的心里。他说了什么?他说,“你到底抱着什么心思上我的床,生我的儿子,然后说你只是一个过客。你就这么轻贱自己,还是轻贱我”,他说,“你是不是很享受对我挑刺,看我得不到你就跟你的狗似的,天天巴着你不放,今天给个糖就高兴,哪天不高兴了一句不玩了就打发”。何君扬是抱着什么想法,听自己侮辱她,一句话都不解释,哭得伤心欲绝,下一句还要自己答应她不准离婚。她又得是多委屈,才会求自己在那样的境况下陪她睡一觉。他几乎想杀了自己给她谢罪。
他哭干了眼泪,张开眼又看到何君扬的脸,他感到疲累不堪。这个人,到底步步为营地做了多少事?最后连未出世的小孩都算计上,非要她爱上一个“后妈”。她把所有人推开,只留下一个白柯宇。那白柯宇,又到底知道多少事情的经过?
他再次找到白柯宇家,也再次坐在了茶桌前。他问:“她知道自己会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三年前。”白柯宇看着李复通红的眼睛,刚刚哭过的痕迹相当明显。白柯宇逐渐释怀,都是可怜人罢了。
李复听闻惊诧不已,那是认识他以前的事。他再次陷入了回忆。那何君扬最初跟自己做情人,玩性虐,说分手,全在计划里吗?即使没有分手,也从没有打算和自己结婚吗?他说:“她是什么时候盘算的这一切?”
白柯宇平静道:“她没盘算过什么,最开始找你,是她有需求;生白峻是想留一个孩子给父母;当初你没再找上她,她就这么快快乐乐地带儿子,偶尔出去玩,偶尔来找我。重新遇上你,更不是她的盘算。”
这其中漏了一个环节,李复问:“她和你结婚,到底是为什么?”
白柯宇此刻是真的古井无波,说:“你还没有想通吗,为了名声,为了不让你找上门,为了所谓‘保护我一生’。”包括白峻,也是她一字一句一言一行指引他如何照顾好爸爸。
李复苦笑:“为了不让我找上门。她就这么失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