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青游荡到半夜两点,终于攒足胆气,站到宋叔门前。
他祈祷他睡了,这样就有理由挨到明天。然而,门虚掩,灯光自缝隙淌出来。
他在等他。
“仁青,来了?”
他提口气,推门进去。屋里昏黄,只点一盏壁灯,宋叔独自坐在茶台前斟茶。除去眼镜,眉眼略显憔悴。
仁青站在对面,等着杯子砸过来。没想到,宋叔伸手,却递来一杯热茶,温暖,清新。
“这段日子,苦了你了。”
宋叔好像没生他的气。
“明明跟兆恩一样大,却担了这么多,”宋叔笑,“要是他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用这么费心了。”
话堵在嘴边,“宋叔,我不想再”
“外头多少人想要你的位置,你知道吧?”
宋叔看着手背,保养再得宜,也生出不少老年斑,提醒他时不我待。
“他们巴不得离间咱俩,有些谣言听不得。”
是谣言吗?
……
“你当来这陪酒的都是被逼的吗?”
仁青又想起蛇哥的话。
“被自愿。”
新接手金都的时候,两人聊起来过。
蛇哥说,夜场里的那些男男女女最终都成了耗材。没人出来就想那样,开始只想擦个边,唱唱歌,喝喝酒,捞点快钱。仗着年轻,漂亮,有些小聪明,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可以游走河岸不湿鞋。
“可是往下走会有无数双手拽着你,让你以为你是自己选的。”
夜晚的世界,永远不缺年轻与漂亮。渐渐的,年岁大了,发现就算喝同样多的酒,到手的钞票却越来越少,身体也越来越差。这时候,又会有一堆的声音鼓动着,再往前迈一步,豁出去。
“站在悬崖边上,就算跌下去,也只会怪自己不小心。入了这个局,只能喊开始,由不得自己喊结束。”
蛇哥瞥了眼仁青。
“不光是他们,咱也一样。”
……
“那件事,处理的如何?”
仁青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宋叔说的是那个猝死的女孩。
“安葬费给了,跟她爸也说清楚了,是意外。”
宋叔点点头,“女孩什么年纪?”
“23。”仁青补上一句,“马上就大学毕业了。”
“造孽啊。”
忽然间,仁青觉得宋叔好像也不是黑白不分。
“他们背后,都骂我吧?”宋叔问。
仁青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坐在我这个位置上,又怎么知道我的难。手头大大小小十多家公司,几百号人跟着我吃饭,外头不要的,我接纳他们,给他们一个容身的地方。你去打听下,很多都是里头出来的,我不给他们条活路,没多久又会进去。”
他乜了眼仁青。
“当时我决定把金都交给你管的时候,很多反对意见。但我还是坚持着,知道为什么吗?”
仁青摇头。
“你有我当年的样子。”
宋叔说,他爸当年也是犯人。那时候严,枪毙了。他妈独自拉扯大他们姐弟四个。没钱,没势,没尊严,仁青历经的苦他都知道。
他从不敢怨,因为明白姐姐们的日子比他更难。
女孩们早早辍了学,省下的钱供他读书,只等他翻身,光耀门楣。
“可我偏又不是读书的料,怎么都考不上。后来出去作工,好活计都轮不到我,因为出身差,最后还是受了我爸的连累。
“那时候真的觉得人生完蛋了,有个那样的爸爸,等于被盖上了戳,一辈子抬不起头,求出无路。我每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