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没看出这潦草的白底黑墨有什么门道,权当是老翁撒酒疯,反复好言相劝,“我们不需要什么店标,瞧您,一身酒气,您还是快些回家,快些走吧,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老头哪里能依,展开,并指一下下指着画,一字一句强调,“这是好东西!”
一身月魄色对襟广袖纱袍的男人尚在门处就瞧见白宣上的寥寥几画。
倒提的酒瓶,瓶颈拉长,瓶口下,是一滴倒立的水滴,外以圆框圈封。
粗掠像是酒瓶倒尽最后一滴纯酿。
细看却像一支笔冠膨大的断头毛笔。
构思巧妙绝伦,走笔流畅豪爽,画风恣意精细,是好东西。
虞渊心想着,兀地眉峰深蹙,呼吸一滞。
这个画风,和鹤眠额间细勾浅描的神钿,如出一辙!
“确实是好东西。”虞渊面色如常地迈进酒庄,自然地一手接过老翁手上的画,一手扶住他的上身,悄悄探起他身上的气息。
后背被人稳稳托住,老翁回头,略混浊的眼睛划过一抹精光,露出个好你小子的表情,反手指道,“总算有个识货的。”
虞渊颇有些知音相见恨晚的模样肯定道,“我觉得值两年的酒钱。”
小二:?
听见这更讹人的发言,掌柜从账本抬头,目色凝重地盯过去,眼尖地看到男人左手中指掌指处那浅褐色的痣,登时想起什么,挂起张笑脸,亲自去迎。
“公子您怎么来了,小店照顾不周多有怠慢,您这边请。”
发懵的小二还立在原地,被掌柜厉声喝道,“发什么愣,快去将我珍藏的好茶泡一壶来。”
“哦?好!!”
男人补充,“再上来些醉仙梦。”
掌柜识趣拍掌,高喊,“得嘞!”
梦仙酒庄二楼茶室。
那副白宣墨画被上下两块镇尺顺平压稳,放在离茶几不远的桦木案面,虞渊不时扫两眼。
老翁半摊在靠背圈椅,翘着腿,眯起眼,两手大开搭在扶把缓慢打着拍子,偶尔撩起眼皮饶有趣味地瞅虞渊一眼。
掌柜很快便将温好的酒端上,又给虞渊沏了壶茶,福身退下前,虞渊招他到近前小声交代了两句,掌柜哈腰点头直道明白,送过来一套笔墨和一张代金卷。
“在下单字渊,不知老先生怎么称呼。”茶室剩下两人,虞渊将代金卷、笔墨都推到老翁面前。
老翁举起酒瓶,纵情喝了一大口,满足喟叹,“贫道名叫栖道,栖息的栖,天道的道。这是什么?”
栖道眼睛几乎贴到代金卷上,眯成缝,一字字念,“代、金、卷。”念完哈哈大笑,“字都认得,都认得,哈哈哈……”
“老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就叫您栖老了。”
“无所谓,一个称呼罢了,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栖道又干一口醉仙梦,凑近,“你快说说,你是不是也认为我的画妙,要买我的画?”
虞渊迂回:“栖老的画确实出神入化,画也是诚心要买的。不过这酒庄,是我一个朋友的,就不知是否方便多问两句?”
栖道拆穿,“这个朋友,是你自己,我没猜错吧?”
知道梦仙酒庄背后真正的东家是虞渊的人,少之又少,第一次被人摸到底牌的感觉不怎么好。
虞渊静默须臾,既然底牌被看到,再追问是如何被看到的,就太不高明了。
他模棱两可地笑道,“只要有人真能欣赏这画,给得起两年酒钱,是我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是说栖老担心我的承诺不够份量?”
栖道摆手,“那倒不是那倒不是。
就凭你今日请我喝的酒,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你说的话,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