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山问:“那你第一次坐火车是什么时候?”
她说:“75 年。”想了想又补充:“去北京。”
车窗外景物反复更替,左不过是大片的田埂,树林,马路,湖水,虹嫣看久了,头有点发昏,于是收回视线,静靠在座椅上。
每经过一个地方,那个老妇人就点着车窗外面告诉小姑娘,囡囡,现在到什么地方了。囡囡,现在又到什么地方了。
上海南,松江,金山,嘉兴……
家山出神地望着窗外,也跟着一起听。
虹嫣冷不生地轻唤一声:“陈家山。”
他一愣。
她反应过来,觉得这么叫多少是有点生硬,像是要跟他吵架一样,于是她去掉一个姓,改唤:“家山。”
他慢半拍似地应了一声,红潮一下子爬满面孔。
虹嫣有点好笑,从包里拿出一只茶杯递过去:“你能不能帮我弄杯水来喝喝,谢谢。”
家山接过,二话不说起身就去。
火车行进时颠簸,饮水处距离座位有段距离,过了许久,他才捧着杯子回来,递给她的时候不忘记轻声嘱咐:“水有点烫,当心。”
虹嫣点头接过:“谢谢你。家山。”
家山摇头没响,刚刚坐定下来,面孔又不大自然地红起来。
虹嫣喝了口水,放下杯子看着他,有些迟疑地问:“叫你名字不大习惯?那么以后还是叫你小长兴?”
家山面孔红得更厉害,只说:“都可以。”
抵达杭州东站,广场上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乘到招待所,进房间,只有一张大床。把东西放下轮流洗漱,虹嫣忙着整理衣服,让家山先去。他洗完出来她进去,拧开水龙头正预备洗脸,冷不丁的,却瞧见台盆边上搁了一把刮胡刀,刀片上残留一点没冲尽的肥皂泡沫,隐约像是还掺杂了一些黑色的胡须碎屑,她努力忽略过心头的一丝异样,没再去看。
这夜里,家山还是自己睡沙发。
第二天,吃过中午饭,他们在招待所边上的报亭里买了一张地图,慢慢步行到西湖。
西湖边,看见有游船,家山就要去买船票,虹嫣叫住他说:“太麻烦了,还要排队,不坐船了,就在岸边随便走走吧。”
家山只得点头,两个人隔开一小段距离接着走。
走着走着,飘起细密雨丝,虹嫣把手套摘下,放进包里,又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撑开,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回过头去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撑?”
家山闻言,照旧还是是慢了半拍,好像每一回她主动跟他讲话,他都总要慢个半拍。
终于他摇摇头:“这点雨,不碍事的。”
她就不再管他,继续自顾自己走。
十一月份旅游淡季,行人寥寥,走过断桥,看不见残雪,只有落不停的雨,和一池望不到边的西湖水。
家山没有伞,淋着雨,两只手插在两用夹克衫的衣袋里走着,但是一草一木都看得仔细,遇到刻了字的碑,还特意停下脚步认真看,慢慢的,落后她好一段距离。
虹嫣停了脚步,等他急急忙忙跟了上来,她只意兴阑珊地说:“下雨天,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回去吧。”
走回招待所的路上,路过电影院,门口张贴着大幅海报,《人鬼情未了》,一对外国男女逆在蓝光里的剪影,虹嫣受了吸引,停下脚步,家山踌躇着问:“要不要看电影?”
她点点头:“好。”
坐到电影院里,家山去买来话梅和汽水,递到她手里的时候,话梅袋是小心翼翼撕开的,汽水瓶盖子也是拧松的。
看到半途她就分了心,家山坐得直,背脊有些紧绷,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大银幕,不像在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