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过两天你又该去医院复查了吧。”
礼拜天中午,虹嫣接到家山的电话,信号不太好,有十几秒钟什么也听不清,想要挂断重打过去的时候,听见他说:“虹嫣,我可能又要住院了。”
家山的病房里,一共有三张床位,家山靠墙,靠窗户的是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爷叔,结肠癌晚期,中间的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白血病。
虹嫣过去的时候,家山不是在和爷叔打扑克牌,就是在教小男孩折纸。
扑克牌打着打着,他们就开始吹牛,爷叔说话的语气有点像从前的老顾,他说自己年纪轻的时候可以一口气喝两斤白酒,家山就说他最多的一次啤酒喝过二十八瓶。
折纸用的是问护士讨来的白纸,家山能折出十二生肖,甚至是战斗机,坦克。小男孩刚做好穿刺,原本眼泪汪汪,跟着他一步一步折着纸,慢慢的就忘记了哭。
虹嫣就笑说:“你要是怕痛,我是陪你喝酒还是折纸?”
每个礼拜五,嘉宁一放学就背着书包坐地铁到医院,有次路上刚巧碰到面包房打折,就买了一袋面包过来。
家山当做早饭吃了一个星期,说里面的小圆面包味道不错。
从此嘉宁每次到医院都会买上一袋小圆面包。她来医院,还会跟家山汇报新房子装修到哪里了,把手机里拍的照片给他看。
八月末,老爷叔出院,临别把那副扑克牌送给了家山,两个人还约好,等以后病好了,定要在一起喝顿酒。
家山却也没再碰过扑克牌,九月份开始,他换了个新的化疗药水,没有什么别的副作用,就是嗜睡,一天里有十几个钟头都在昏睡。
睡到后来,总是像醒又像还睡着,他先看到病房白生生的天花板,透明管子里的点滴慢慢地往下落,迷迷糊糊之中,仿佛回到童年,躺到了她家客堂间阴凉的水泥地板上,看着她的裙摆在眼跟前掖过来,又掖过去。
一个晃神,又到了十几岁的少年时代,还是在那间客堂里,其他人的面孔都模糊了,只有她是清晰的,穿了身白裙子,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一本书。那副样子,好像永远无法靠近。
再接着,是青年,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掰蚊香,他想要靠近她一点,却又怎么也走不到她身边。
有很长一段空白,不知道怎么,他又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冬天的早晨,她说:“家山,过来下。”然后她贴近,冰凉的手指沾了润肤霜轻轻地触碰到他脸上。
他踏实下来,心里想,终于可以靠近她了。
他完全醒过来,是个温暖的午后,太阳晒了满房间,就看到虹嫣靠窗坐着向他微笑,面孔有一半晒在太阳光里,像是离他很远。
她说:“家山,你看啊,今天外头的太阳真好。”
他张了张嘴,费了些力气才发出声音,他说:“你坐过来一点。”
虹嫣就拿了茶杯走过来,调侃他:“怎么了,一分钟也离不开我啊。”
她喂他喝了水,又在面盆里倒了热水,绞了毛巾给他擦脸,擦身。
虹嫣想起什么,又说:“我给你把头发理一下吧。我现在的手法也可以。”
家山点了头说好,她就小心翼翼地扶他起来靠坐到窗边的靠背椅上,拿了块毛巾围在他肩膀上,然后从包里拿出电剃刀。
虹嫣剃得很慢,动作也轻,但是一不小心,还是剃得短了一些,她就回想起了某一年。
那一年,家山还是小长兴,她没胃口,某日饭桌上多吃了几口凉拌金瓜丝。结果过完年,家山从老家出来,刚下轮渡就风尘仆仆地赶过来,手上提了一大袋金瓜。
那是个雨雪天,她从窗口望下去,就看到一个身影费力地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