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说。”
家山一大早上青浦去办事了,就只有母女俩吃早饭。
六月份,恰逢梅雨天,雨才停了一会儿就又下起来,虹嫣起身把西窗关小了一点,只留一丝缝透气,又把电灯打开,屋子里亮堂起来。
嘉宁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荷包蛋的蛋黄,有点委屈地嘟嘟嚷嚷:“是真的。我起来上厕所,阿爷阿奶就站在阳台边上。”
虹嫣笑了笑说:“昨夜里我看到你十二点多了还在看电视,睡得那么晚,难怪乱梦。”
嘉宁就撅撅嘴不响了。
虹嫣上楼走到阳台上,伸手摸摸昨天晾起来的衣服,说湿不湿,说干也没干透。连着几个礼拜不是下雨就是阴天,衣服只能挂在阳台内侧阴干,穿在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收完衣服,她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天色照旧灰沉沉,几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黑鸟慢悠悠地擦着屋檐飞了过去。
她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这条弄堂已经被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团团包围住了,抵在夹缝里的老弄堂,像是一不留心就要被挤成碎片。
但是实际上,老屋要比弄堂更早被挤碎。客堂间和灶间的墙壁都渗水,剥落得不成样子。雨下得大的时候,就连天花板也渗水,要拿个脸盆放在底下。家山修过好多次,但是老屋已经到年头了,如同一个年迈的老人到医院里去看病,这里好了那里又出问题,没有办法。
11 年开了春,家山就跟虹嫣商量着买房子,他们一起比对了很多地方,最后选中一个老小区里的二手房,三楼,80 多个平方,两室一厅,有个朝南的小阳台 ,小区跟闹市区隔了段距离,所以安静。最主要的是,离虹嫣上班的学校很近,走路过去才十来分钟。
房子一拿到,他们就开始着手装修的事,嘉宁在网上寻了些效果图,一家三口兴致勃勃地凑在电脑前研究。
虹嫣连着几个周末跟家山一起,装潢公司,建材市场,家具城来回转。白天太累,夜里反而怎么也睡不踏实,辗转到后半夜,刚刚迷迷糊糊有点睡意,就听见楼下客堂间里“砰”一声巨响。她和家山同时惊醒过来。
下楼去开了灯,只见挂在沙发上方的那幅全家福掉在了地上,玻璃镜框碎了一半,去世多年的二老在地上隔着碎玻璃面带微笑凝视着他们。
虹嫣想起嘉宁说的“看见阿爷阿奶了。”心里有些发怵,再躺回床上,又怎么也睡不着了。
家山说:“明天我来找人去重新弄个相框吧。”
虹嫣却有些心不在焉,没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