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3)

虹嫣先没响,埋头吃早饭,过了一会儿却握着筷子抬起头,些微烦躁地反问:“吃药了怎么吃不消?”

第八章

江水和天一样,呈现一种浑浊暗淡的灰褐色,前后都忘不见边,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风光,虹嫣看久了,甚至怀疑起船其实并不在动。

船舱里密不透风,有点发闷,她不知道怎么睡了过去,不知道怎么又醒了过来,从四周围的嘈杂说话声里,迷迷糊糊辨认出她爸妈的声音。

“这下麻烦了,起雾了。”滕华良说。

“这一来不晓得要耽搁多长时间,触霉头。”党爱珍说。

虹嫣朝船窗外望,果然看见乳白色的浓雾罩着江水,什么也看不清。

船舱的喇叭里反复播放因雾暂停航行的通知,恢复时间未知。

无止尽的等待让人心焦,党爱珍去小卖部买东西,滕华良上甲板去看情况,虹嫣一个人坐着,将要再度睡过去时,突然听见一阵歌声,循声望过去,看到一群小囡,十二三岁样子,穿着一式一样的校服,在一个老师模样的人带领下唱着歌。

她靠在座位上默默听,心思慢慢的,好像回到第一趟坐火车的那一年,少有的兴高采烈的时候,她也是唱歌的一员,旁边坐着周履冰。

虹嫣已经不大会想起周履冰,这会儿却自己困到了一个问题当中抽不出来:她最早见到周履冰的时候是在几几年,70 年,还是 71 年?

她想不出个究竟来,但是周履冰一家人最早的样子,连带着那段岁月,却在脑子里一点点清晰起来。

弄堂最里的位置,黑洞洞的一室户,谁也说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在哪一天突然搬了过来的,只知道这条弄堂从此多了一个清扫工,周履冰的爸爸,每天天不亮就拿了把扫帚,弓着背脊默默从头扫到末,还多了一个厕所清洁工,周履冰的姆妈,大热天里提着水桶,把爬过蛆的水泥地面冲洗过一遍又一遍。

周履冰大她两岁,瘦,个头高,走起路来贴墙根,天没黑的时候坐在门槛上,天暗下来就在路灯底下,不声不响埋着头,手里永远捧着一本书,活像某个公园里一座看书的雕像。

这家人的缘由她早在别人嘴里听过无数回,周家爸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只因特定时期犯了特定的错,从此天上地下。

虹嫣有的时候不得不多看几眼周履冰,只因为他们的头上都扣着一顶“修”的帽子,属于不被集体接纳的一员,来来去去都总是一个人。

他们还有共同点是读书用功,但虹嫣觉得自己远及不上周履冰,他是好像除却了书本,已经寻不到其他任何慰藉。

75 年初,周履冰爸爸的事情似乎迎来了一丝转机,然而他姆妈,那个可怜女人的疯病已经覆水难收,她早已不再扫厕所,正常时候一个人木呆呆地坐在家门口,发起病来要拿绳子扎住手脚。

也在这年,评选市三好学生,全县一共 12 个名额,竞争多么激烈,而他们只不过是成绩好,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选上,暑假里,又在团委的安排下坐上特快列车去北京参观清华大学。

坐上火车的那一刻,他们就像进了一个梦,过往那些沉甸甸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暂时都抛到脑后去,歌声欢快得像要把车厢掀翻,虹嫣也是第一回看见周履冰笑。

而住在清华宿舍里的那一个星期,又酝酿出另一个更遥不可及的梦。

周履冰没带全国粮票,虹嫣带得多,就在大巴车上拿出来换给他,两个人在颠簸的车上数粮票,却都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做着梦,心思都不在粮票上。

她从梦里忽然清醒过来的时候,把抄着单词语法的小本子拿出来,靠着车窗慢慢地背,周履冰看看她,也像突然清醒了过来,把从她那里换回来的全国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