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送走宾客,已经是半夜,虹嫣在楼底下浴间里卸妆洗漱完毕,先上了楼去,小长兴还在客堂间里跟她爸爸滕华良说话。

她有好几天没有睡过整夜安稳觉,新的被面有一股她喜欢的樟脑味,一躺下去四肢熨贴,迷糊糊将要睡着时,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小长兴进门,走到床边,脚步停顿了一下,虹嫣就靠在枕头上看他,对着这张不陌生,但也说不上有多么熟悉的面孔,心里面仍是觉得怪异。

两个人都没动,也没声响,一时面面相觑。

她倒也不是存心要给他难堪,但是他却又有点识相过了头。

这么站了一会儿,她看着他默默把一卷被子抱到了沙发上。

小长兴身量高,躺到那张三人沙发上去,两条腿怎么都放不平,只得侧躺着,像只虾似的曲起来睡。

虹嫣冷眼旁观,嘴里淡淡地客气一声:“小长兴,要么你还是睡上来吧。”

他说:“没事的。不要紧。”

虹嫣想想,又问:“一条被子你够吗?要不要再拿一条?”

他迟疑了一下,仍是说:“够了。不要紧。”

他怎么好像就会说这三个字。真滑稽。再度睡着之前她这样想。

第二章

虹嫣下楼梯,“次啦”一声,顺手扯掉一张昨天的旧日历:1990 年 11 月 17 日。

客堂里捧着碗吃早饭的三个人同时从桌前抬起头来。

她见小长兴已换下了那身西装,不过从头到脚还是新衣服,新鞋子,有一种乡下人过节似的质朴的隆重。

党爱珍道:“动作好快点了,免得赶不及车子。还有身份证再检查一下,别忘记了。”

虹嫣没响,自顾自拿碗盛泡饭,听见滕华良嘱咐:“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小长兴点头答应,称呼已经从“师父”变成“爸爸”。

出门刚好六点钟,外头的天气不大好,飘着蒙蒙细雨。

拎着旅行包走到车站,一路上无话,搭了第一班公交车到南翔火车站,车子上人挤人,到下车,小长兴的新鞋被人踩了几脚,新衣服也皱得不像样子,他边走边掖衣服,虹嫣看他一眼,他就又把手垂下,好像做错了事情。

蜜月的目的地是一早就商量好的,到杭州去,又近,风景也不错。

进火车站,在售票窗口排队,拿出身份证买票的时候,虹嫣无意中看到了小长兴身份证上的名字。

到这时候,她才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全名:陈家山。

虹嫣第一次见到家山,还是在 1973 年。

解放之前,滕家开电镀厂,虹嫣爸爸滕华良也算小开,一家人日子过得富足安稳。

60 年代,虹嫣爷爷滕文濂被划成资本家打倒,厂子被充公,家里能抄的东西都被抄走,滕文濂戴着高帽子,没日没夜的被赶出去游街,直到病死才得以解脱。

那个荒唐疯狂的年代逐渐成为过去,却在滕华良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后遗症。

他活得苦闷,小半辈子抬不起头,脊梁骨压低,小心翼翼说话做人。

1970 年秋天,家山爸爸老陈一个人撑着船,从宝山长兴岛载了一船橘子过来卖,夜里船舱里冷,于是他上岸,敲响了滕华良家的门。

那年头人人自危,因为历史遗留下来的成分问题,滕家已有很长时间没有亲友敢登门,听到敲门声,滕华良夫妻还以为红卫兵寻上门来,战战兢兢起身开了门,看到一张陌生面孔,听他说明了来意,反倒有点受宠若惊。

留了老陈在客堂间里打地铺留宿,第二天早上,滕华良犹豫着,害怕牵累人家,还是把自家的成分问题告知了他。

老陈听过,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