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这大院里,哪家女人像你这么不懂事,张口闭口就是离婚。”

“离了婚,你吃什么?喝什么?你能养活自己吗!你有那个本事吗!”

是,我没本事。

这些年我上工赚来的口粮,打零工赚来的毛票,统统都花在了陆援朝和儿子身上。

甚至连母亲给的嫁妆,也在进城那天,被陆援朝以不好带的名义卖了还钱。

寄给远在首都的关淑梅买雪花膏。

我擦了把眼泪,扯着陆援朝往外看。

“这个院子,一到下雨全是泥,是我一筐筐搬石头铺出的路。”

“这个厨房,住进来的时候灶台坏了,架不起锅,是我厚着脸皮讨水泥,一块砖一块砖摞起来的。”

“还有这个灯泡、这些碗筷,哪样不是我打零工赚来的?”

“陆援朝,这些年你给了家里多少钱,你给了关淑梅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吗!”

提到关淑梅,陆援朝气势一下子减弱。

躲在房间的儿子却气冲冲地跑出来,指着我骂道:

“够了,妈,你太过分了!淑梅阿姨是个好人,和爸清清白白,我不许你污蔑她!”

他看不见我脸上的眼泪。

看不见我额头上的鲜血。

只看到我侮辱他心里完美的淑梅阿姨。

这一刻,我猛地想起儿子两岁那年,跌跌撞撞地扑进我怀里。

软软地说:

“妈妈,我爱你。”

想起了母亲临死前,哆哆嗦嗦地从草席下摸出一叠毛票递给我,叮嘱说:

“少国还小,你给他多买点鸡蛋补补身体。”

我再也忍不住情绪,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

声音颤抖: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爸把钱全给了关淑梅,不肯救你。你外婆卖掉了自己身上唯一的棉衣,活活冻死了!”

儿子愣了一瞬,又瞬间鄙夷地笑道:

“妈,你可真会编故事,为了和爸要钱,竟然咒外婆去死,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陆援朝也没了刚才的心虚,掏出一张大团结丢到我的脸上。

“行了,说来说去不就为了十块钱吗?我给你就是了。”

“这事到此为止吧,以后咱们都别再提。”

说完,他又安慰起怒气冲冲的儿子。

彷佛整个家只有他最明事理。

而我,看着他们父慈子孝的和谐场面,凄然一笑。

“到此为止不了,这事,过不去了。”这天晚上,我第一次没在家里住。

而是拿着陆援朝给我的大团结,在招待所住了一晚。

找的零钱,就是我手里所有的钱。

儿子住院缴费,各种治疗早就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

最后只差最后十块钱。

部队医院人全都不信。

堂堂团长妻子,怎么可能连十块钱都拿不出来?

可是,我熬夜给人做衣服,一件上衣八毛。

我在院子里种菜,五斤换不了两个鸡蛋。

儿子每月要做两身新衣服,一尺布两块四。

陆援朝每周要喝一次鸡汤,一只鸡最少七块。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凌晨才敢入睡,拼了命地干。

就攒下那么二十块钱,全都交给了儿子住院。

我真的没钱。

只是,我以为,陆援朝也没那么好过。

我以为他善良讲义气,资助牺牲战友的家人。

我以为他赡养父母,兄弟姐妹,花销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