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火则映在小孩黑色的眼中,灼然殷红。

画面又转。脏乱的巷道中,稍稍长大了一点的小孩正在与野狗争抢着食物,一狼一犬撕打在一起。

而巷口之外,百姓在慌忙逃窜,之后是叛军铁蹄踏过,刚抢到一块吃食狼吞虎咽的小孩被兵卒拖出小巷,戴上脚链,推进兵营之中。

昼夜转瞬。血染的城墙之下,一群脚上拖着锁链的死囚,被驱赶着走出来,在战场上迎接马蹄的践踏。

小孩亦在其中,他人生得瘦骨嶙峋,极是瘦小,因为瘦小,竟在兵马奔腾中幸运地活了下来。

他与其他的幸存者被赶回兵营。

兵营之中,一侧营帐灯火通明,另一侧却是栅栏围起的牢笼,人如牲畜般被囚禁在里面。

有饿极者伏在重伤咽气的人身上啃食尸体,但更多的,只麻木地静在那里,一眼望去,竟分不清是活人还是尸体。

小孩缩在角落里,浑身沾满血污泥泞,只一双眼,是这群人中最亮的,亮得像夜里的狼。

忽然,一个模样疯疯癫癫的老头朝它走了过去。

它立刻做出警戒攻击的姿势,四肢伏地,双臂弯曲,朝老头龇牙。

老头却傻笑着将手伸进破烂衣襟之中,摸出半个脏兮兮白面馒头,在它眼前晃了晃。

它眼睛发直,死死盯着老头。

老头朝它勾手,它便飞奔过去,抓起那馒头便开始狼吞虎咽。

趁它吃馒头时,那疯癫老头颤巍巍去摸它的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满是裂痕的长命锁,挂在了它脖子上。

那长命锁正面是模糊的“平安顺遂”四字,背面则是一个“周”。

白昼再度降临时,死囚们再度被驱赶出城。

疯癫老头将小孩护在身后,被迎面而来的砍刀劈中,尸分两截。

小孩身上沾了更多的血。

脖子上那把长命锁也被血染红,糊得再看不清字迹。

终于,那血也变成它自己的。

它腹部被刀所伤,倒在血泊里,又被更多的尸体掩埋,只余半个头歪在外面,艰难地呼吸。

铺天盖地的血色里,它在渐渐成为满地死尸中的一部分,可突然,它的面前却出现了一抹白。

它看到了一双鞋,一只手。

一个人。

画面转换,落到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之中,人世的苦厄与纷扰似乎都在此远去,山中寂寥而安宁。

山林中有一处石桌,白衣高大的男人正端坐桌旁拭剑,而他的膝上,伏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孩童。

孩童身上干净整洁,穿着厚厚软软的棉袄,柔顺的乌发从男人膝上垂下。绒羽之中,露出嫩生生一张脸蛋,又长又翘的睫毛小扇子般盖下来,肤色如同霜雪般清透。

天色变幻,自清晨到午后,小孩终于揉揉眼睛醒过来,眼睛大而明亮,带着幼兽般的懵懂与警惕,它仰起小脸,轻轻去扯男人衣袖。

男人低头看它一眼,收剑把小孩抱到膝上。

它轻车熟路地抓起桌上一瓶辟谷丹,倒出一颗,当糖果一样嚼了下去,男人则取出笔墨纸砚,并将宣纸铺于石桌。而后,小孩规规矩矩地把腿盘起来,笨拙地拿起毛笔,在宣纸上认真写了起来。

男人静静看着,待小孩自己写一会,便抬手握住小孩手腕,一笔一划教起来。

阳光洒落下来,石桌旁两个重合在一起的影子,犹师与徒,父与子,亲密无间,宛如一体。

小孩一日日长大,开始拿着剑,一遍遍在林中笨拙地比划,男人站在它身后,握住它的手指点。

它看着男人,眼中逐渐溢满孺慕,目光纯澈如稚童。

时间流转,它的身体如小树抽芽似的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