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搁在膝上死死攥紧的手,手背上青筋鼓起,异常扎眼。

他远远没有看上去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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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摇曳,刻着兰草纹饰的梨花木妆台前,虞明窈一身月白寝衣,坐在杌子上,任雁月给她梳发。

满头青丝如瀑,散落在肩头,从背后望去,身姿袅娜,好一个标志貌美的女郎。

雁月细细梳着虞明窈的发,时而瞅两眼铜镜中正发着呆的女郎。

虞明窈这张脸,不管她见了多少次,多么熟悉,仍旧会时不时惊艳到。

“小姐可有心事?”

雁月手持桃木梳,出声这会,正将虞明窈满头青丝,从额前梳至百会,又从百会一梳,梳至发尾。

见素来爱打趣、斗嘴的小姐,今日格外沉默,一脸心事重重的样。

雁月发问道,边问还不忘从一旁妆奁最上层,将装有桂花头油的青瓷小罐拿出来,从里头沾了点油,细揉虞明窈的发尾。

虞明窈闻言,抬眼从镜中瞥了雁月一眼,仍旧没出声,似一架傀儡般,任由雁月摆弄。

于是,梳子梳到最后一下,雁月重重叹了口气。

“小姐明没比我大多少,现在真是大人了,如若不然,我怎一点都想不到,小姐想要做甚呢?”

“你这鬼机灵,脑子里又在想甚?”

虞明窈轻笑一声,嘴角翘起之处,却不自觉带了些苦意。

雁月垂眸,将虞明窈鬓角处的碎发,理到耳后侧,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才出声。

“我是真不懂,裴公子对您一往情深,家世清白,性子也好,生得也俊俏,小姐何至于到现今,仍踟蹰不定?”

她透亮的眼,对上虞明窈。

“这……”

虞明窈眼神闪躲,垂下眸去。

前世与今生交织,爱未尽,恨未散。

她知雁月的意思,也知自己都收了裴尚娘亲的镯子,还在这摇摆不定,实属不好。

可这世间情爱,若都能由自己所控,便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她不知胸腔中这颗心,都装了何物。

她只知,用这样一颗充满晦涩、阴霾的心,去面对裴尚那张无垢的白纸,她实是有愧!

虞明窈垂眸半晌,终还是一句解释,都没说出口。

她不知道,她这副遇事就躲,又不肯出言的模样,像极了上一世她恨极了的谢濯光。

雁月见状,摇了摇头。待虞明窈躺到床上,雪青色幔帘放下后,她这才离开。

槅扇合上。

一直侧身、背对外头的虞明窈,听着这动静后,方才将身子转过来,躺平。

白日里谢濯光的冷眼,错认了人的无措,种种扰人心弦的情愫,在这夜深人静,只单她独自一人时,终还是溃不成堤,倾泻而出。

大家都怜裴尚,怜谢濯光,有谁又来怜惜她呢?

是她想这样,一直囿于男女情爱,不得安生的吗?

上辈子,她付诸真心,代价是外祖母、兄长两条命。

这世,她虽已早早确认谢濯光的真心,可仅只情意相通,日子便能想过好就过好的吗?

谢国公府那么一大家子,单单就谢濯光的继母,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她实在不想再走老路了。

可若是换成裴尚,命运便会什么都不一样么?

男子情浓之时,看人哪哪都好,什么缺点都能容下,就是个麻子脸,也能瞧出个西施出来。

可若情意一旦褪去,纵然再貌美的女子,也成了夫婿眼中的黄脸婆、该死的黑心肝的老虔婆。

他们要纳妾,要去外头偷腥,要干尽下流、龌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