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两个人做了同样的梦, 人会开始觉得应当是个巧合;

当有三个人做了同样的梦,人会认为这件事开始变得诡异;

可当有十个人呢?五十个人呢?一?百个人呢?

毛骨悚然的感觉是真的, 但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事实,也是真的。

人们会?忍不?住在心里想,碧砚山下,血月阵破,难道这是任砚生和血月窟三千弟子的怨气入了梦?

难道当年他们真的是无辜的?

难道当年的竹间楼、当年的竹河才是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那现在的竹间楼和竹心呢?他会?不?会?和他的祖父一样,也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哪怕下一?刻便会?自我否决,觉得这种想法过于荒谬,可有的时候,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潜伏后爆发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

裴昭懂人心。

他也在玩弄人心。

他要竹间楼像当年的血月窟一?样受万人唾弃,为此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裴昭双手仍然按在阵法上,忍不?住又呕出了一?口血,他特意偏过了头去,免得那口血污了阵法。

随着那一口血的吐出,裴昭原本散落的墨黑长发,在一瞬间自发顶到发尾悉数变白!

一?夜白发!

裴昭自己没有意识到,任寒秦却是大震,他知道,这说明裴昭的内力已经在不断地衰减了。

任寒秦咬牙,双手蕴了十成的内力拍在了裴昭的后心上,同出一脉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到了裴昭体内!

裴昭大震:“小秦”

“莫要说话!”

任寒秦道,他声音低沉:“这是我任家报仇雪恨之时,怎有我置之度外之理?”

裴昭哑然。

可他分明又听见任寒秦放轻的声音:“你是养我之父教我之师,我又怎能见你赴死之景。”

裴昭神色怅然:“何必如此,你该恨我,这是我欠你任家的,也是我该还的。”

一?阵风吹过,他看?到了自己被风扬起的白发,轻声道:“小秦,师父老了。”

任寒秦一瞬间仿佛被雷直劈入脏腑。

他对裴昭又爱又恨,一?直以为他绝不?会?老,哪怕任寒秦自己有一?天死了,裴昭都依然是这幅模样。

可现在,裴昭的头发白了,他说他老了。

任寒秦咬牙,又输了一?波内力过去,喃喃道:“这世上只有你与我两个不?老不?死的老妖怪,你孤寡,我也孤寡,年轻人的日子过得太久了,我知道你也累了。”

“我不?恨你,我从来都没真正恨过你。”

“如今你我若能像常人一?般生老病死,倒也是件幸事。”

裴昭闭上了眼,若是任寒秦现在站在他对面,便能看到他素来古井无波没有感情的眼底有一?抹温热。

下一?刻,在他羽睫合上之际,一?道莹光闪过了眼角。

……

不?知多久过去,天色蒙蒙亮了。

城镇里传来了鸡打鸣的声音,众人的一?场梦也做到了尽头。

碧砚山上的竹林里,如今坐着两个发色全白的人。

裴昭一头白发散着,在空中被风吹拂着,因为任寒秦及时补了内力,他的容颜没怎么苍老,可试图站起来,试了三次都没起来。

任寒秦的头发也白了。

但他来得晚了些?,输送的内力没有裴昭多,如今尚有余力,自己站了起来后又把裴昭扶了起来。裴昭站立不?稳,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

任寒秦的手搭在了裴昭的手腕上,去查看他的脉象,裴昭往回缩了缩,任寒秦却死死地握住他的手腕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