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绝处逢生,欣喜若狂,拼命地给她磕头,道:“多谢居士,多谢居士!”

“起来吧。”江宝嫦从手边的匣子里拿出一副面具,“我看你总不敢抬眼看人,这个送给你,你戴上之后,多少会自在些。”

淳于越依旧跪在她脚边,见那副面具漆黑如墨,布满栩栩如生的鳞片,嘴角饰有两颗尖利的毒牙,分明是毒蛇的模样,双手接过,如获至宝。

他戴在脸上,遮住雌雄莫辨的容貌,头一次抬眼和江宝嫦对视,轻声问:“我……我妹妹也有吗?”

“有啊,你妹妹的是小鹿。”江宝嫦拿出另一副面具,展示给他看,“这两副面具都是我亲手做的,柔软又透气,戴着还合适吗?”

“合适……很合适。”淳于越捧着面具,手心轻轻刮过鳞片,像是在适应新换的脸,明明应该感激涕零,眼底却流露出几分迷茫,下意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居士,长成这样,是我的错吗?被那些人欺负,是我的错吗?为什么觉得没脸见人的是我?为什么戴面具的是我?”

“不是你的错,但这个吃人的世道,大多数时候都要靠权力说话。”江宝嫦既是在安慰他,也是在提醒自己,“等你爬得足够高,就不再需要这副面具,没有人敢给你脸色看,没有人敢让你受委屈。”

淳于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过妹妹的面具,弓着腰退下。

屋里血气未散,这气味来自淳于越,也来自江宝嫦换下的衣裳。

她阖上医书,抚了抚粗布裁就的衣裳,拿起火折子,亲手点燃一支粗糙的线香,插在床边的香插里。

这香不比她在汴京时用的细腻,气味粗野霸道,甚至有些呛人,可她的动作依旧优雅,心境也平和如水。

江宝嫦枕着软枕,酣然入睡。

千里之外的驿站,陆恒从噩梦中遽然惊醒,前胸后背全是冷汗。

第一百三十一回 以怨报德隐忍不发,触景伤情萍踪无定(2700+)

第一百三十一回 以怨报德隐忍不发,触景伤情萍踪无定(2700+)

梦里,江宝嫦衣衫褴褛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曾经乌油油的青丝变得干枯毛糙,凌乱地披在脸侧和肩上,指甲缝里塞满血污。

她没穿鞋,也没穿袜子,两只脚被沉重的镣铐锁着,脚踝上全是淤青。

陆恒心如刀绞,提剑走过去,正打算砍断镣铐,江宝嫦忽然抬起头。

长发往两边滑落,本该是眼睛的部分,徒留两个空空的血洞,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张开嘴唇,伸出只剩半截的舌头。

陆恒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听见隔壁传来的痛吟声,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抄起长剑就往外走。

“爷,您怎么了?是不是魇住了?”只剩一条胳膊的金戈正在外头值守,见状立刻拦住他,“陛下龙体不舒坦,整整叫了半夜,您别在这个时候过去触霉头。”

金戈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侥幸捡了条命,变得稳重了许多,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缓解陆恒的紧张情绪,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长剑,推他回屋休息:“离天亮还早着呢,爷再进去睡会儿,任凭陛下怎么叫,您只当没听见。”

不是金戈心狠,也不是他胆大包天,实在是这一路上,魏玄给陆恒添了无数麻烦,令人尊敬不起来。

天气渐渐暖和,魏玄的伤势却迅速恶化,大块大块的皮肉变黑、坏死、萎缩,双腿疼痛难忍,脾气也越来越差。

陆恒不忍看他受苦,把最后一颗止疼药献了上去。

孰料,魏玄不仅不领情,还在药效减退之后勃然大怒,抓起手边的物事劈头盖脸地砸向陆恒,骂他“惺惺作态”、“居心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