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回 忍辱偷生贱如浊水泥,救焚拯溺皎若云间月

地牢中充斥着难闻的恶臭

稻草和木头在潮湿的环境中发霉腐烂,墙脚长出一丛丛不知名的蘑菇;马桶装满污浊的黄汤,由于无人清理,正顺着桶沿往外流溢;衣衫褴褛的女人和孩子依偎在一起,好几个已经在无穷无尽的折磨中变得神志不清,屙溺在裤子里,余下的也遍体鳞伤,衣裤上覆盖着黄黄白白的精斑和深褐色的血渍……这里追更⑾0⒊⑺⒐6⒏⑵⑴

五六间牢房里,找不出一个干净的人。

而淳于越快要死了。

瘦弱的少年趴在湿得能挤出水的稻草堆里,转头看向牢门。

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幻化成看不见的凶兽,跃上他的后背,踩住细瘦的四肢,张开血盆大口,把他的脑袋囫囵吞进嘴里。

他甚至能感觉到它的口水从上空滴落,顺着脸颊流到下巴。

他并不害怕。

对他来说,活着是炼狱,死亡才是解脱。

淳于越最近经常想起之前的事。

他记得父亲做官的时候,好多人恭恭敬敬地喊他“小少爷”,他再淘气,再顽劣,看到的也全是笑脸,听到的也只有夸奖。

父亲被同僚陷害,以莫须有的“谋逆”之罪下狱,十岁的他懵懵懂懂地在“好心人”的提点下,向父亲的上峰求助。

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和和气气地接待了他,十分同情他父亲的遭遇,承诺会竭尽所能帮父亲平反,夸他长得俊俏,声音动听,留他下来吃饭。

他吃过饭,就昏了过去。

他被那个老男人关在后院,受尽常人难以想象的折辱,最终也没能救下父亲的性命。

主犯斩首,抄没家产,家眷没入贱籍。

短短十几个字的旨意,把他们一家人打进血与泪的深渊。

淳于越不是没有血性的人,不是不敢死。

可他还有一个妹妹。

他已经脏透了,再脏一点儿也没什么,妹妹不一样,妹妹还干净得很。

淳于越咬牙撑下去,带着妹妹服苦役,把她做不完的苦活累活揽到自己手里,把黏在她身上的、像苍蝇一样的恶心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