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刚跨出书房,撞见父亲程天云拄着拐杖立在门前,银发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放肆!谁准你擅自调兵?”

程天云的定边刀横在他胸前:“没有完整虎符,你这一去便是抗旨!”

“阿爹!岭渡关一战程家军死伤过半,他们也是我大越的子民啊!”程忠仲单膝跪地,军报上的血渍洇湿青砖。

程天云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震飞廊下栖息夜莺:“程忠仲!你若敢私自出兵,我便亲自取你项上人头!”

“将军!”

程忠仲望着西北方向,耳边仿佛听见了兖州百姓的哭嚎。

“阿爹,不能再拖了!”

他猛地起身握住父亲手中的定边刀,鲜血涌出,血光映出两代人通红的眼眶。

程忠仲:“程家的刀,先斩敌,再谢罪!”

话音未落,程忠叔率领百名亲卫而来。

“二哥!”

三弟程忠叔将他的玄甲银鳞抛给他:“我已联络府中死士,咱们从密道出城!”

“阿爹,您多保重!”

程天云望着儿子们决绝的背影,定边刀的刀柄在掌心刻出深痕,终究没能挥下。

这一去不只是救岭渡关,更是程家在悬崖边的孤注一掷。

若能击退蛮族,或许能重掌兵权,若败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定边刀,大不了,就用程家满门忠烈换这万里江山太平。

“咳...”

胸腔内翻涌如沸鼎,忽有细碎脚步声从回廊转角传来,是他的小女儿阿阳奔来。

“阿爹!我听见府外马蹄声...”话未说完,她突然僵在原地。

昏黄灯笼下,程天云的嘴角正不断滴落黑血,黑血浸透银须似锈蚀的刀穗。

“阿阳...莫怕...”

程天云喉咙里卡出气若游丝的声响,身体重重滑落在地。

剧痛中,他的思绪突然飘回三日前的御书房。

“程爱卿可知,霍光死后霍氏满门抄斩,皆因功高震主四字?”

“陛下,程家不敢!”

他当时伏地叩首,听见头顶帝王轻笑:“不过程家与霍家不同...毕竟朕的命是天云你救的。”

瓷杯磕碰声犹在耳畔,此刻化作满口腥咸,程天云终是明白那番话的深意。

...

程府内院的铜漏声愈发清晰,应琼华握着夫君逐渐冰冷的手,指腹摩挲着他虎口处的刀茧。

她望着昏迷中仍紧蹙的眉峰,忽想起五十年前初嫁,这个现在总板着脸的将军,也曾出征边塞归来时,会笑眯眯将一支西域簪花偷偷塞进她的妆奁。

“死心眼的老东西。”

应琼华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当年跟随他时,你就该知道皇家恩情最是薄凉。”

“阿娘...”

“阿阳,去取你父亲的定边刀。”应琼华的指尖骤然收紧。

她抬手拭去眼角泪痕,神情瞬间冷硬如霜:“你即刻入宫面圣,就说你父亲旧疾复发,危在旦夕,恳请恩准告老还乡。”

程朝接起定边刀:“是,二哥此刻怕是已出城门。”

应琼华定定看着程朝:“若让文官弹劾的折子先呈御前,程家满盘皆输。你见到陛下便说程家军擅自出兵,实乃因蛮族突袭,百姓危在旦夕。程家世代忠良,岂能见死不救。”

“要哭,但不能失了程家骨气。”

她握住女儿的双肩,一字一句道:“阿阳记住,你是程家女儿,骨子里流着的是能在沙场上挥剑杀敌的血,绝不能输于你的任何一位兄长。”

子时三刻,程朝驾马疾驰过玄武门。

德福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