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溯低笑着快步跟上,靴底踏碎满地月光:“郡主莫恼,属下不过是瞧不得美人垂泪。”

“将军心魔深重,旁人纵有千般好意,终究是隔靴搔痒。”

他忽地敛了笑意,目光望着前方程忠仲僵直的背影,语气难得郑重。

“唯有执灯者方能自渡。”

程朝脚步微滞:“萧溯,你既非亲历者,又怎知他在暗夜里如何辗转?”

萧溯闻言抚了抚心口,作势委屈“郡主这话说得冤枉,岚洲十万冤魂泣血,长安城谁人不知?”

“萧溯。”

少年身形一顿,慌忙拱手作揖赔笑:“郡主息怒!属下这张祸从口出的嘴,该打该打!”

“说起来,属下倒有桩趣事。昔年属下曾被困檀木匣中,啧啧四壁密不透风,任我如何捶打,唯有回声空荡荡撞回来。”

萧溯轻笑:“那暗无天日的时辰里,恍惚听见有人说要拿属下去换功名利禄。那时我便明白我这条贱命,不过是他人攀附青云的垫脚石。”

程朝凝视着他单薄的肩线,忽觉夜风穿堂而过,带起几分刺骨寒意。

光影将他的面容割裂成明暗两半:“当属下拼尽最后气力撞开箱盖,扑面而来的不是天光,而是尸臭。那些妄图卖我求前程的人横七竖八倒在血泊里,死人堆里还有个手指都僵硬了还死死撑着眼睛,直到见我睁眼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少年的眼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眼底却淬着寒星:“您瞧,人都死绝了,我满腔恨意又该往何处去?”

“萧溯。”

程朝上前半步,认真看着他:“一点都不好笑。”

“……”

心尖骤然颤动,萧溯不由后退半步。

“回去了,过几天还要迎镇岳王的使者入长安呢。”

第65章 刀不卷刃

大越自开国尚武抑文,今上登基后尤宠武臣,文臣多湮于下僚,是以武夫显赫于朝堂,文官屈居于末位。

金銮殿上丹墀之下,文臣执笏板者皆垂首,武臣按剑者多昂藏。

“陛下!镇岳王拥兵自重其心可诛!”

神武卫副将唐士绰跨出一步跪下:“前年岳川蛮族趁冬雪犯境,三县生灵涂炭,三十座官仓付之一炬。此等豺狼野心,若不早除恐成大患!臣请陛下诏令末将率五万铁骑南下,旬月之间必能踏破蛮夷王庭!”

“唐将军可知去岁黄河决堤,朝廷耗银三百万两。今春江南蝗祸,又费钱粮无数?”

东阁学士邓子琦出身江南士族,曾亲历因蝗灾而民不聊生。

他抚须冷笑:“程家军虽勇冠三军,然粮草转运需翻越十八重关山,据户部核算至少需调拨二十万石军粮。目下国库空虚,三成仓廪尚待填补,敢问将军,这白花花的粮米该从何处筹措?”

殿中文官群里响起低低的嗤笑。

征西校尉阳长胜按捺不住怒骂道:“邓大人整日埋首账本,可曾亲见蛮族铁蹄下,百姓头骨碎裂之惨状?若依尔等文官之策,待粮草备齐,我大越于岳川的百姓早成荒野枯骨矣!”

他铮地抽出半寸佩刀,寒刃映得文官们脸色骤变,纷纷后退半步。

丞相徐案图猛然甩袖:“放肆!金銮殿乃朝廷中枢,岂容你等武夫拔刀相向!”

侍读学士叶广义趁机出列:“神武卫大将军程忠仲,你程家拥兵五万镇守兖州,如今又欲借平蛮之名增兵南下。老臣敢问将军一句!”

“这万里江山,究竟是陛下的天下,还是尔等武将的沙场?!”

“程老将军可知霍光族诛之祸?老臣唯恐程家子孙这沙场热血反会污了丹墀白玉。”

殿中气氛骤冷如冰,程忠仲按住身旁怒发冲冠的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