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嗯。”

推开书房的门,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程天云踱步至书案前,镇纸下压着叠得齐整的佛经,宣纸上蝇头小楷工整如刀刻,他拿起佛经仔细翻看,纸张边缘有些许褶皱,像极了人在惊惶时攥紧的衣角。

目光扫过青砖缝隙,几缕雪白的碎纸若隐若现。

这书房定被人仔细清扫过,残留着半片沾墨的宣纸边缘参差不齐,应是被人徒手撕裂。

程天云的眉头紧紧皱起,他行至榆木立柜前,迟疑良久打开了柜门,腐霉味混着未干的墨臭扑面而来。

深处的暗格里堆叠着数张残纸,字迹狂乱如鬼画符,浓墨在宣纸上晕成狰狞的团块,有的地方还凝结着暗红血痂。

与案上工整佛经相较,恍若出自两人之手。

“仲儿...”

他喃喃低语,声音消散在空荡荡的书房里。

第63章 心魔难消

秋阳透过竹帘,应琼华捧着雕花漆盒踏入正厅,环佩叮当声惊醒了满室寂静。

“仲儿快来!”

盒中数十张仕女图边角还坠着各色香片,馥郁气息混着案头冷掉的药香,程忠仲感觉到空气中绞成一团令人窒息的闷雾。

“司家姑娘国色天香,沈家姑娘精通诗词歌赋,还有这夏家的幺女...”应琼华笑得眼角细纹堆叠,指甲上的丹蔻重重叩在檀木桌面。

她每说一句便抽出一张画像摆在他面前,仕女们或执团扇或倚梅枝,眉眼盈盈。

“......”

程忠仲垂眸盯着开裂案角,喉间像卡着半片尖刀。

昨夜又梦见...大哥浑身浴血将他死死按在枯井里躲避追兵,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蜷在床底,指甲缝里嵌满了床板木屑。

此刻母亲温热的气息扑在颈侧,他无端想起战场上腐尸的腥气,胃部剧烈抽搐险些呕出声来。

他勉强扯动嘴角:“阿娘费心了。”

余光瞥见屏风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大嫂戚璟扶着丫鬟的手挪步而来,素白衣衫愈发宽大,蒙眼的帕子边缘沾着星星点点的药渍。

戚璟笑道:“婆母。”

“璟娘也来瞧瞧!忠仲这岁数该成家了,你说这齐家小姐...”

戚璟摸索着坐下时,袖中滑落半片褪色的襁褓布,程忠仲浑身骤然颤动,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扭曲。

“......”

等他找回视觉,地上何来襁褓布。

又是幻觉吗。

唇瓣努力许久才发出声音:“阿娘,我军务繁忙...”

话未说完,应琼华已将脸板起:“整日忙忙忙!你大哥若在世...”

空气瞬间凝固,戚璟的指尖死死抠住椅把。

他看见蒙眼的白帕下渗出暗红血痕,程忠仲感觉胸腔里有团刀在滚动,割得他眼眶生疼。

“仲儿?”

“二郎?”

白帕上并无血迹,看来他真是病了。

他突然跪下行礼:“儿遵命,但请母亲容我挑选。”

应琼华这才转怒为喜,又絮叨着说起各府小姐的生辰八字。

褐色药汁顺着戚璟的裙摆在她素白裙裾上晕开,宛如一朵朵盛开的血莲,昨夜梦中...大哥就是这样浑身淌血笑着对他说照顾好大嫂。

“二郎?”

戚璟的声音突然响起,蒙着眼却准确无误地转向他的方向。

“......”

程忠仲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有双手正掐住他的脖颈。

嗬!嗬!

他踉跄着起身,袍角扫落案上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