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哪个龟孙将门槛修的这样高!

行至廊下他又突然回头,耳尖红得滴血:“往后不必等我,你饿着肚子怎使得?”

等他换了家常布衫回来,阮清竹已将八碟小菜摆得齐整,青瓷碗里的热汤腾着白雾中侧脸愈发柔和。

“三郎。”

见他进来,她立刻起身执起银匙要为他布菜,手腕却被轻轻握住。

阮清竹睫毛轻颤,将脸埋在氤氲热气里:“明日,我要回门...三郎能陪我去吗,我一个人怕...怕礼数不周丢了程家的脸面。”

“自然要去!”

程忠叔脱口而出,梁上灰雀扑棱棱乱飞。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他慌忙压低声音:“明日我便向主帅告假。”

说着,他笨拙地将她的手拢在掌心,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细嫩的肌骨:“程家儿媳回门,哪能少了当家夫君护着?”

烛火摇曳间,阮清竹耳尖泛起的红晕倒比案上的胭脂还艳三分。

“我怕我会做不好,我是个庶女不比嫡女学到多,我有点担心...”

她自幼在姨娘膝下长大,弹筝唱曲儿的小娘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索,又怎能教她世家大族的规矩?母亲厌恶她们母女至极,将她们视作泥潭里的脏物连正眼都不愿施舍,更不会教导她。

“容音。”

程忠叔单膝跪地让那双含着泪的杏眼不得不与自己对视,他的眼神坚定:“听着,你既进了我程家的门就是我程家堂堂正正的三夫人,等过些年我上了战场定会给你挣得一个诰命。至于什么嫡庶之说,不过是些腌臜规矩!往后谁敢拿这话刺你,我这刀锋可不认人!”

提到学礼数,他忽而笑出声来:“至于礼数,你若是想学可以请教大嫂或是阿阳,呵,阿阳便算了,她自己当年学礼数都气跑了五个嬷嬷,三个先生。总而言之,你就按自个儿心意活,天塌下来有我给你扛着!”

阮清竹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肃杀又笨拙温柔的男人,恍惚想起幼时父亲也曾握着小娘的手说要一生一世。

她的父亲曾经与小娘也是温存过一段日子的,不过那段日子就宛如镜花水月,没过几个月父亲便嫌小娘不懂礼数粗鄙不堪,嫌她见了贵客连话都说不利索...

“嗯。”

“险些忘了还给你买了这个。”程忠突然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个雕花木盒。

木盒打开时,一卷银丝琴弦在烛光下温润柔和。

“这是?”

程忠叔憨憨笑着:“那日听说你喜欢古筝,我自提的起枪来便多在军营呆着,不懂何为好的琴弦让掌柜的给我拿了最贵那个,你先,先将就用着,等休沐时,我陪你走遍长安琴坊寻最好的。”

“这个已经很好了。不过,夫君怎么知道我爱弹筝,我从未在程家抚筝呀?”

程忠叔低头扒了两口饭:“你陪嫁丫头说的。”

那日他上阮家迎亲,阮清竹跨出绣楼时,身后小丫鬟抱着朱漆古筝哭得梨花带雨,琴弦上还悬着未干的泪痕,当时他便瞧出这琴于她定是极要紧的。

阮清竹攥紧裙角,声音细若蚊蝇:“母亲她...她不喜我弹古筝,她说当年我小娘就是靠着入府给她弹古筝弹到我父亲床上去的,她说古筝是上不得台面之物,我生怕...生怕你也这般想,我怕你会不高兴...”

“胡说!”

程忠叔拍案而起,碗筷震得哐当响。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口气坐下将木盒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以后,你想弹就弹,有我在,你对着她的脑门弹,她都不敢啃一声。”

“噗呲。”

阮清竹笑出声,她顺势偎进程忠叔怀里:“三郎,谢谢你。”